母亲(1/2)
母亲
沈耀一连十日在田庄玩耍,起初田庄里的庄丁们在他面前恭敬得大气不敢出,日子久了,见他虽是任性,却并非顽劣暴虐的性子,便也渐渐敢于同他搭话,乃至说笑。就连庄上农夫们的小孩子,都敢叫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起玩,当然,每回都少不了家仆们从旁看护。
这日,庄上新来了两个小孩子,小的六岁左右,大的八九岁。他们一点不认生,也不惧怕沈耀身边的仆人阵仗,来了就主动招呼沈耀一起玩。沈耀正是爱交玩伴的年纪,哪有不高兴的,一呼即应,三人立刻玩在一起。
玩着玩着,见着鸡群从田埂上走过,六岁的那孩子便说起了鸡,“快看,那鸡长得好肥,这么肥还能不能飞?不是有句话叫闻鸡飞舞么?”
沈耀听了,不由哈哈笑起来:“错了,错了!那是‘闻鸡起舞’,不是飞舞!”
小孩子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呀?”
沈耀把胸膛一挺,“我当然知道,先生讲过的。连里头的故事我都知道!”便把典故讲了一遍。
小孩子拍手,惊讶:“你可真行!”
沈耀登时美滋滋的,却听大些的孩子问道:“你还懂得哪些有鸡的成语?”
沈耀思索:“鸡……鸡鸣狗盗,鸡犬相闻……”
大孩子点头:“不错不错嘛,那鸡犬相闻出自哪里?”
“《桃花源记》!”沈耀胸有成竹。
“厉害啊!”
听这么一夸,沈耀别提有多得意了,几乎要手舞足蹈。
“那鸡鸣狗盗呢?出自哪里?”大孩子又问。
“这个,出自……”沈耀有些心慌,“出自……《春秋》?啊,不对……好像是……《史记》……”
“《史记》哪一篇?”大孩子又追问。
沈耀张口结舌,这下怎么也记不起来,一时满脸通红,满头冒汗。他吭哧半晌,丢下一句“我,我明天告诉你们!”便转身跑到惜花等人身边,闹着要回去。
众人依了他。回到府里下了车,他脸都没顾得上洗,就一头钻进了书房,看得侍郎府人人称奇。
当天,照顾小公子夜读的妈妈来向沈夫人报信,说小公子今天一反常态地勤读书,不但不打瞌睡,还精神抖擞……往日离入睡还有半个时辰就嚷着困了,不想读了,而今日,竟是过了入睡时辰还不肯睡,还在挑灯夜读。
沈夫人简直欣喜若狂,一个劲地称赞惜花,千恩万谢,又当即重重酬谢了一笔。
惜花谢了,对她道:“夫人,令公子其实是个好孩子,并不顽劣,也不真正厌恶吃素与读书。夫人只要凡事不要心急,不要催逼。”
惜花细心打听过沈耀从前读书的情形,知道沈夫人督促儿子读书很严,时常耐不住数落和催促,一得空就考问,致使沈耀见了功课就是满面愁云,浑身长刺一般。此时对着沈夫人,她便诚恳劝诫。“您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小公子身上,稍有风吹草动便忧虑不安,这日子可怎么过?这样的重压,您一个大人都要顶不住,何况小公子一个孩子?”
沈夫人长叹了一口气,面上有些戚戚然。“姑姑说的,其实我也不是不知,可……我怎么能不担心,不着急?”这段时日她与惜花关系渐熟,对惜花又颇信服,便也说起了心里话,“姑姑有所不知,我一共也就三个孩子,除去一个怀着的时候掉了的,活下来的也就两个,一儿一女。女儿到了年岁出嫁了,不能陪在我身边,我身边就只有耀儿一个,我不指望他,还能指望谁?……老爷年富力强,又在这个位子,孝敬的人何其多?看看这府里多少姬妾……庶女尚且不论,光庶子就有五人了,如今还有两名怀着肚子的……老爷是好了,人人赞他多子多福,可我们呢?耀儿再不争气,我们母子还有立足之地吗!”说着眼泪滑下,抽出了手帕。
惜花也知道这些高门大宅内的辛苦争斗,知道嫡庶手足间的倾轧,见沈夫人声泪俱下,略一沉默,轻声宽慰道:“儿孙自有儿孙福,小公子能是侍郎大人的嫡子,自然是有福的。”
“话是这样说,可将来呢?”沈夫人抹着眼泪,“养儿一百岁,长忧九十九,哪一天能放得下?可这孩子还小,不懂我的苦心……还得多亏姑姑有好法子,姑姑可要在这里留久一些,多多照拂耀儿啊!”
惜花连忙又宽慰两句,沈夫人这才收住眼泪,回房去了。
回到房里,在妆台前坐下,沈夫人卸去装饰,准备歇息。她的心腹大丫环一面替她解开头发,一面道:“夫人,忠儿报来的信,老爷检视工程已了,已在回程途中了。”
沈夫人问:“还有几日到?”
“大约三四日。老爷这趟公务之行,一切平顺,不过……”丫环声音忽然压低了些,多了几分小心翼翼,“忠儿还说,老爷这次又带回了一名女子,是底下的人孝敬的。”
“这些不要脸的东西!”沈夫人猛地一拍案头,几样钗环被震得弹起,丁零当啷落在地上。
丫环急忙去捡,“夫人息怒!”
沈夫人咬牙忍恨,想想丈夫为人,又想想府中光景,渐渐转为苦笑,摇着头自言自语:“还说让我不要心急,不要把全副精神放在耀儿身上……我如何能不急?除了耀儿,我还能靠谁?”
她披着头发坐在镜前,看着镜中的自己,虽也曾容貌娇美,可如今已是三十五岁上了……岁月催人老,纵然精心保养,眼角眉间依然有了风霜的细纹,更别说,那操持家事和教养子女的辛劳憔悴……怎么比得上后院那群年轻貌美的莺莺燕燕?
如何能不急?如何能不忧?
丫环赶忙劝慰:“任凭他们孝敬来多少个女人,还不都是身份低贱,怎及得上夫人一根手指头?夫人的小公子才是侍郎府的正经公子,不仅夫人看重,老爷也是极看重的,何况,现今又有宫里的姑姑帮着教导,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!夫人千万宽心。”
提到惜花,沈夫人面色果然舒展了些,“不错,自她一来,耀儿身子好转,人也上进多了……有她照应,我的确放心不少。”
丫环见她高兴,连忙进一步讨她欢心:“正是呢!哪里是人人都有福气得宫里的姑姑教导?这位姑姑在宫中多年,一定识得许多贵人,将来小公子青云直上,也就容易多了!”
这正说到沈夫人心坎上,她不觉露出笑容,却又微微皱起眉:“她算是耀儿的老师,自然会帮着耀儿才对……可我好几回问及宫中事,问及太后,她却总是将话绕远、避而不谈。我自认待她优厚无亏,她却连这点方便都不肯行吗?”
丫环小心地道:“毕竟……是宫中禁忌,姑姑大约……也有顾忌……”
“那要怎样,她才肯放下顾忌?”沈夫人一叹,皱眉思索,“莫不成,要我与她结为异性姐妹么?姐妹……哎,我有主意了!”她忽然眼睛一亮。
“让她嫁入府里!”她双手一拍。
丫环惊讶:“夫人?”
“只要她入了府,便能长长久久照拂耀儿;她又这样美貌聪慧,定能拴住老爷的心,将来也不必再惹那样多的女人入府……最要紧的,若是成了一家人,她知晓的事自然会和盘托出、再无顾忌!”她目露喜色,眉飞色舞。
“夫人说的是,果然是好主意!”丫环急忙附和,又犹豫道,“可这……夫人如此擡举她,万一将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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