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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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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苑房里有一瞬的岑寂,檐下落雪无声,二人相视一阵,沈云升眉端稍稍扬起了一些弧度,道:“阮大人遣暗桩去忻州白鹭县查过温廷舜的母家,也就是闻氏的底细与下落,按说礼部与当地衙门都该留驻有闻氏生平的籍账,但是一查,闻氏籍账上的生平只有十五岁,且未曾婚娶,又差与吕家相熟的人打听了一番,闻氏是死于落水。”

温廷安稍稍一顿,下意识讶然地道:“怎么可能?”

在原主的印象里,闻氏十六岁嫁入崇国公府,翌年生下温廷舜,因身子骨孱弱,不久后撒手人寰。纵使那时候温廷安年岁尚幼,但好歹也见过闻氏数面,府中与闻氏打过交道的女眷与仆妇,皆称其淑婉端方,闻氏是吕氏的远亲族妹,二人关系甚善,闻氏怎的可能十五岁就亡殁了?

外头传了些细微动响,是膳堂里的小厮过来领回提盒,二人话声稍歇,小厮披着薄薄的雪蓑,朝他们行了个礼,献上带来的拔丝姜茶,尔后又深一脚浅一脚离去了。

空气弥漫着甜糯的暖气,沈云升将其中一盏递给温廷安,温廷安接过,但没饮下,沈云升浅啜了一口:“你家的侯府旧事,似乎藏得不算浅。”

在温廷安微凉的注视之下,沈云升继续道:“先撇去闻氏身世疑点不表,你不妨再想一想,温廷安是庶子,嫡庶有别,虽说由吕家女所出,凭着天资颖悟,顶多位置与你齐平,但老国公爷却极为器重他,态度更甚于你,并且他的待遇,亦与温家诸房少爷都不太一样,这一点,不知你可有觉察到?”

这些事体,温廷安自当是有所觉察,但没留意得如此细致,她一直认为温廷舜满腹经纶,受到器重很寻常。后来之所以沦为反派,是自幼时起缺少关爱,频遭原主欺侮,才生邪心,走上歧路。可在近些时日的接触后,温廷安发觉事况远没这般简单纯粹。

沈云升凝声道:“你之前嘱告我为他医治腿疾,我也是存有一份私心,有意与他多番接触,但此人易生戒备,不易打开心防。数日前,你们来文库,打算造诣三楼禁地,可是有一位学谕模样的人同你们说,我与温廷舜交换了值守的时间,当时值守三楼之人是他?”

温廷安记起了这档子事儿,应了一声,觉察了一丝端倪,问:“怎么?”

沈云升道:“那日戍守三楼的人确乎并不是我,但也不是他,我查过那个学谕身份,是个生面孔,文库里查无此人。那日阮大人查过那个学谕的底细,但此人身手极好,完全避开了暗桩,朱叔去三楼禁地勘察,倒并无外人出入过的痕迹,但可以笃定的一桩事体是,温廷舜并不像看起来的这般简单。暗桩根本查不出与他身份相关的蛛丝马迹,故此,阮大人就猜测,温廷舜到底是不是你们温家的二少爷,闻氏早就殁了,去午门查验尸的验状,也寻索不到,一切东西都涤除得过于利索。十多年前,温廷舜还是个垂髫小童,进入温府,貍猫换太子,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。”

这亦是阮渊陵不欲招揽温廷舜在麾下干事的缘由,不知根不知底,身份蒙昧,敌友莫辨,那一具清风毓秀的外表之下,不知藏得到底是人还是鬼。

温廷安听沈云升说完,回溯起与温廷舜相处的一点一滴,缓声道:“温老太爷嘱咐我一同他乘马车上学,夜晚还一起学读,我观察过他一些时日,他性情清冷,待人有疏冷感,在课业上极为自律与自持,颇受三弟与五弟的崇仰。不过,他不常在府邸内走动,平素待在书屋之中,并无太大的存在感。眼下春闱将近,温廷舜课业是最好的,温老太爷器重他也属情理之中,希望他能入朝为官。”

听至此处,沈云升淡然一笑:“这些事,阮大人心中自有定量,我们眼下也不必过于操心。”

话是这样说,但温廷安到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。

沈云升嗓音变柔和了些,道:“且外,论起春闱的话,你不必妄自菲薄,吕博士将你的律论律策给我看过,你的文章并不逊色于温廷舜,就是瘦金体可以再精进一些。”

温廷安一时颇感微窘,怎的所有人都将她的律策律论看了一回?

但瘦金体,她现在习学得确乎不算精进。

一来,学律学,要抄诵要背的东西太多了,本来《大邺刑统》册子就厚,现在来了一本《新律校注》,课业更是雪上添霜,抄大字的时间随之越挤越少,几近于所剩无几。只能趁着每夜歇灯前抽半个时辰习字,但要想把瘦金体写得漂亮些,养眼些,半个时辰又是根本不够的。

二来,书房里的墨帖和石刻,基本都是别的少爷借去了,这是温老太爷的好物,自然是抢手得很,以她嫡长子的身份,不太好与后辈们抢墨宝。

温廷舜那里的石刻倒不少,是温老太爷赠给他的,不知晚上能不能借来一用,若是能用上好的石刻,定能事半功倍。

天色眼看要暗透了,二人不再闲叙,王冕从外头撑起了雪篷子,将暖手炉递上,温廷安又想起那些抱着《新律》求学的外舍生员,想起他们谦卑又悲凉的神态,距离升舍试尚还不到两日,她垂首想了一想,对王冕嘱咐道:“你先将二少爷接回府去,我回雍院一趟,就说我今晚不回去用膳,两个时辰后来接我。”

语罢,温廷安便是下了马车,飒然地拎着书箧提步离去。

独留王冕一筹莫展,他本来有些忧虑大少爷要去寻花问柳,但一想大少爷这几日都未与庞礼臣同行,眼下去的方向还真是雍院,指不定还真是去学斋继续学习了。

王冕心中肃然起敬,遂去了魁院戟门前接温廷舜,书童正撑着纸伞,少年一身薄氅,负手而立,肩头落了些霰雪,可见候着有一段时间了。

听闻温廷安去学斋此事,一抹黯色掠过温廷舜的眸心,他淡淡地抚膝,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:“委实是古道热肠。”

他问王冕,“回雍院前,大少爷去了何处?”

王冕以为温廷舜是等久了,生了脾性,遂有些慌张,袖手忙答:“回禀二少爷,大少爷下学后直接去了趟文库,与他偕行的人是同斋的杨淳杨生员,据说是为杨淳辅导律论课业,再后来,到了文库宵禁的光景,沈云升沈公子回文库落匙,大少爷与沈公子叙了会儿话,便出来了,所以折腾的时间久了些,让二少爷久等。”

听后半截话,温廷舜了然,薄唇抿起一丝哂然的弧度,果然如此,这些天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,跟随他的一举一动,想必都是温廷安与沈云升背后的主家,至于那位主家的目的为何,也再是明显不过了。

既然把鱼饵都抛出来了,他若是不咬钩,岂不是辜负了那位主家的谋划?

温廷舜道:“大少爷如此勤学苦读,那我也不好懈怠分毫,不若这般,我今夜也习学于斯,两个时辰后在此接我即可。”

王冕右眼皮直跳,大少爷与二少爷果真是有些牵扯,怎的一个要待在族学里,另外一个也要待在族学里,他又不好细问,只得应了一声。

温廷舜言罢,吩咐书童在魁院戟门处等候,书童略显踯躅,欲要搀扶他,但温廷舜淡淡看了他一眼,书童觳觫一滞,垂首候在原处,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主子独自拎着书箧消失在了戟门之内。

温廷舜回到了魁院,但并未去学斋之中,直接去了以北的文库,他立在两截立柱之中,乌檐之下投落一些落日残痕,待一道人影子游弋在氅衣的袍裾上时,他慢条斯理地道:“沈兄。”

沈云升并不是第一次与温廷舜打照面,但觉得今日少年的气质格外不一样,束玄玉冠,正身上下,矜贵华然,他抚指,抿了一下薄唇:“难得你会主动来寻我,可是愿意见一见大人?”

温廷舜狭了狭眸,数日以来,身边蛰伏的暗桩无处不在,无孔不入,他吃饭喝水、一行一止,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,那位主家对他的底细寻根溯源,究竟打着什么算盘,筹划着什么,他心中又怎能不明晰?

温廷舜顺了顺袖袍,薄唇扯起一丝轻哂的弧度:“但见无妨。”

温廷舜跟着沈云升去文库密室之时,这厢,庞礼臣没如往日去习武场,而是打马去了一趟西廊坊的抱春楼,甫一入内,寻鸨母点名要浮华侍寝。

浮华是一直记在庞家名下的花魁,但论饲主的话,还是属于温廷安,温廷安近日许久没来,但银钱往庞礼臣的月俸里扣,不用伺候人,浮华一直也都乐得清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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