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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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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

趁着四下无旁人注意,温廷安心中暂且安宁,沿着弥散着烟霾的湖畔,缓步行至湖泊偏东一侧的墙角。

此处是一块死墙,墙面敷蒙上了一层浓郁的灰霭,三面皆是乌石所砌,她狭了狭眸心,一面捋起了数叠袖裾,伸出一截手腕,一面逐一拨开了三面墙墩上处的尘霾,三面墙均是遭受了火殛,但程度不一,有深有浅。温廷安的目光逐一掠过了墙体,很快发现了一丝端倪,东、北两面墙,焚毁得比较浓烈一些,而西面墙,焚毁得极轻,墙石之上竟是没有过深的漆色,这就弥足可疑了。

温廷安伸出手轻轻覆于墙体之上,细细抚摩着墙面,此墙比另两面墙的温度要低一些,这明显不太对劲,俄而,她摩挲到了一块松动的石砖,此块石砖之上,上面生有一些暗绿的藓苔,底面却是干干净净,毫无一丝藓苔,温廷安见至此状,薄唇轻抿了一下,心道一声『果真如此』,她将苔砖从罅口轻轻挪动了出来,下一息,只闻一声轻微的簌簌声,近前的那一堵墙,悄无声息地朝一侧,幽幽自动挪了开去。

一条通往地下的甬道,如白质黑章的游蛇一般,盘踞在了墙面之内,一抹异色浮过了温廷安的眸心,她心道,这应当是通抵冶炼场的暗道了。温廷舜果真是没有推揣错,冶炼场果真是藏匿在湖泊的底下,方才,她去湖畔,略略试了几番湖泊的水温,那水仍是温温凉凉的,这便是意味着,这冶炼场里,是昼夜不辍地在冶炼火械。

温廷安自袖袂之中,摸出了一柄火折子,朝身后寥寥探看了一番,那些劳役在各自干各自的活儿,并未留意到她。

温廷安心中打定了主意,疾步钻入了甬道之中,朝着火折子浅吹了一口热气,橘黄色的火光撬开了昏淡的一重昏暗,照亮了甬道的前路,温廷安没费多长的光景,便是朝着甬道的尽头,劲然行去,她行得快,沿着石阶一节一节地朝下去走,但步履之中不失稳妥与谨慎。

她一直都有些提防,会在甬道之中遇着劳役,却不想,她行得格外顺遂,几近无阻,行途之中并未遇着任何一人,待行至甬道的尽头处,再拐了一个转角,只见暗色甬道之后,设有一围檀红色的折扇门,折扇门之上覆有一层极薄的薄罗丝绢,丝绢背后,透着一片赤金色的火光,火光明明灭灭,俨似时涨时伏的潮汐,此外,在火光之中,还浮动着无数道黑色人影,人影在火光之中循回穿梭,温廷安尚未行近,便能清切地听到烧铁铸械的金属声,一声胜过一声,扑在了她的耳屏处。

温廷安敛声屏息,尝试性地推开了折扇门,此扇门背后,是一处近似于水榭般的凭高檐台,她立于檐台之中,举眸一望,便是能见着檐台之下庸庸碌碌的劳役,赤着膀,露着膊,正在不辍地烧冶着火械,溶溶火光照亮了温廷安一侧的面容,她真正到冶炼场了。

空气里撞入了一股熏郁刺鼻的火尘味,是锻铁烧至沸烫时的气息,这种气味显然是有些呛人的,温廷安没在冶炼场里待过,一时有些不适应,还好此行,她捎了几些薄荷玉霜膏,此则温廷舜临走之前嘱托给她的,让她以备不时之需。

温廷安从薄荷膏里挤了一些翡翠色的膏液,匀抹在了鼻梁和太阳xue等处,静匀了一口气,一阵辛凉的气息渐渐然蔓延而上,将原有的火尘气息镇压了下去,那一股呛人的气息,亦是随之减淡了好几分,温廷安稍微感到适然了些许。

她静驻于檐台之上,继续朝前走,少时,她便是见着了冶炼场的全貌。

檐台之下,堆设有诸多冶炼鼎炉,以及一方专门用于锻打的铸台,她稍一凝了凝眸心,视线下撤,定睛望了去,只见无数劳役穿梭其间,各司其职,打铁声、烧铁声不绝于耳,且外,空气极是闷热燠郁,温廷安没立一会儿,便是微觉鬓角处渗出了几些薄汗。她望见那铸台之上,批量的菱云燧石,被烧铸成了一堆赤红的铁,赤铁复被锻造成了火械。

温廷安眉庭微蹙,薄唇抿成了一条极细的线,显然可见,这些劳役是在铸造火械,如此,那么火-药呢?

她好像寻索不到,这些劳役锻制火药的蛛丝马迹。

莫非,火药是同火械分开而铸?

火药的威力比火械要更为摄人震撼,若是分开而铸的话,未曾不没有这般可能。

温廷安正要朝檐台下方行去,倏然却觉身后袭来了一道凌厉的掌风,裹藏着一团毛毵毵的弑气,杀了她一个出其不意,温廷安瞳眸骤然一滞,下意识朝一侧避让而去,待她立定之时,循着掌风的主人看了过去,仅一眼,她悉身微滞,脊椎骨处冷不防渗出了一丝寒沁沁的凉意,这人不是旁的,正是早就从四夷馆离却的椿槿。

椿槿似笑非笑地望着温廷安一眼,言笑晏晏,温然地眨了一下水眸,温声地道:“温大少爷,别来无恙。”

温廷安听罢,心神陡地怔然了一下,尔后,她很快反应了过来,本欲想装作一无所知,转念一想,却发现此举并不可取——椿槿都查清了她的真实身份,她纵然抵死不认,但能寻觅出冶炼场的下落,光是此举,便是教人不免起了疑心。

更何况,椿槿竟是去而复返,想必她是故意为之的罢,故意在引蛇出洞,引得温廷安于此情此景被逮着了。

椿槿觉察到了她的身份,那么便是意味着,媵王赵瓒之也发觉到了。

“所以说,故意拣中了我,并将我引入了四夷馆,是媵王的计谋?”温廷安薄唇之上浮起了一丝哂然的笑意,心中惕意骤起,擡腕抚住了腰间的佩剑。

“你以为你昨日离开了采石场,潜伏入四夷馆,又同秋笙一块儿,带着那几些暗探,复潜入了采石场避难,你所做的中种种,真自以为是天衣无缝,万无一失么?你真当这酒场,是你们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么?如果真是这般作想的话,你真不可不谓是天真至极。”

椿槿道出此一番话时,正在朝着温廷安步步逼近,她气质称得是温柔如水,但温廷安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,能明显觉知到一阵咄咄的弑气,其冷飕飕得如虿池之中的蛇蝎一般,时不时吞吐着蛇芯,那一重寒意,攀附于温廷安的肌肤之上,引得她蓦觉寒颤。

原来,昨日在她潜入酒场,同赵瓒之打照面之时,赵瓒之便是已然觉察到了她的身份,但赵瓒之丝毫不显山露水,这就让温廷安下意识觉得他一无所觉。

没成想,赵瓒之早就留意着了其间端倪,只不过是对她的身份秘而不宣罢了,只待合适的时机一道,再来了个请君入瓮,将她一网打尽。

赵瓒之生性多疑,由此可见一斑。

甫思及此,温廷安的容色渐然凝沉了下来,攥着长剑的手,手背处隐凸起了一阵苍蓝的薄薄青筋,她觉得自己此番到底是有些马虎大意了,甚或说是轻敌也不为过,否则,按赵瓒之这般引蛇出洞之计策,搁在她是绝对能够看得出,且不会轻易中计的。

此番,确乎是她轻敌了。

不过,温廷安没有后退分毫,适时捣剑出鞘,剑罡泛着一抹凛冽的寒光,在半空之中划出了一道冷冽的弧度,她架起了抵御之势。

虽说她轻功与剑术远远弗如温廷舜,但御敌的话,还算是绰绰有余的。

方才同椿槿过招之时,她隐微地试探了一番椿槿的身手,她身上的武学造诣,其实算不上高,温廷安若是要单独应付她的时候,应当是能应付得过来的。

椿槿却是未同温廷安交手,她一丈之外的地方停顿住了步履,瞥了她一眼,唇畔猝地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,笑意森冷,衬得她整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,变得煞是扭曲而狞谲,教观者一时不寒而栗。

温廷安总觉得,自己擅闯入冶炼场此一行止,以赵瓒之的脾性,一定会暗设重重陷阱等着她,但她目前尚还揣测不出他下一步设下了什么陷阱。

“想看火-药藏在何处,是么?”这时,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思,椿槿浅然一笑,淡声开口,“且随同我来罢。”

椿槿说着,便是婉约细致地拗着细腰,迈着玲珑莲步,朝着檐台之下游了过去,整个人仪姿翩然。

温廷安心中留有浓重的惕冷之意,眸含着一重薄细的凝霜,未曾动步。

“怎的了?”椿槿沿着檐台之下的一节一节石梯,行入了冶炼场内,却是发觉温廷安未曾跟上来,蓦然回首,唇畔渐笑,回望了她一眼,道:“有胆儿擅闯冶炼场,就没胆量跟着我走?”

她之所言,从延请变成了一种胁迫。

温廷安怎的会听不出?

温廷安半垂着眸心,忽然觉得,姑且跟随椿槿去一遭,倒也无妨。若是她此番畏葸不前,或是打退堂鼓,那么,此行一切都将前功尽弃。

不论如何,温廷安都忘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,她是要寻索埋藏火药的地方,尔后,将这些火药尽可能给毁掉,否则,及至此些火药在地底下被引了燃去,地面之上所引发的后果,将会是不堪设想。

既是如此,此法激流勇进,不失为险中求稳之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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