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替身新娘(1/1)
礼堂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,香槟塔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婚礼进行曲裹挟着宾客的祝福声在耳畔轰鸣。我握着新娘林晚的手,看着她眉眼弯弯地冲我笑,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深秋的傍晚。
那天的银杏叶铺满了实验中学的走廊,苏念站在落地窗前,夕阳把她的侧脸镀成蜜糖色。她抱着一摞作业本回头看我,发梢扫过雪白的校服衣领,"陈叙,你数学卷子借我对对答案?"
此刻林晚的睫毛轻轻颤动,和记忆里的苏念重叠成模糊的轮廓。我下意识收紧手指,听见司仪在说:"请新郎亲吻新娘。"林晚身上的茉莉香水味涌过来时,我闭上眼,舌尖尝到的却是那年运动会上苏念递给我的橘子汽水的酸涩。
高三那年的运动会,我报了三千米长跑。发令枪响前,我在观众席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到了苏念。她穿着淡蓝色的校服外套,举着加油牌的手因为紧张微微发抖。当我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,整个人瘫倒在塑胶跑道上,却在意识模糊前看见苏念逆着欢呼的人群跑过来,冰凉的橘子汽水贴在我发烫的唇边。
"慢点喝,别呛着。"她的声音混着晚风,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。那天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,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。我躺在医务室的床上,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埋怨我太拼命,忽然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。
"陈先生?"化妆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。林晚正在补口红,镜中倒映出她的侧脸,眉骨的弧度,鼻尖的小痣,都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。我接过伴娘递来的香槟,喉结滚动却咽不下任何液体。
大二那年校庆,我在图书馆顶楼重逢苏念。她穿着米色针织衫,长发扎成低马尾,指尖翻动着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。"真巧。"她抬头笑,眼尾的细纹却让我心头一紧。我们并肩坐在落地窗前,聊起高中的趣事,她忽然说:"你记不记得运动会那次?其实我......"
话没说完,她的手机突然响起。屏幕亮起的瞬间,我瞥见锁屏照片里男人环着她的腰。"我男朋友来接我了。"她匆匆收拾书本,临走前塞给我一颗草莓味糖果,"当年谢谢你的橘子汽水。"
糖果在口袋里融化成黏腻的糖水,我站在暮色里看她坐上黑色轿车。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,就像那年运动会后我藏在课桌里,始终没送出去的情书。
"新郎新娘来切蛋糕啦!"欢呼声将我拽回婚礼现场。林晚的手覆在我手上,银质餐刀切开奶油的瞬间,我想起苏念最爱的红丝绒蛋糕。大学时我常去她兼职的甜品店,看她穿着围裙认真挤奶油的样子。有次暴雨突至,我冒雨给她送伞,她从烤箱里取出刚烤好的纸杯蛋糕,小心翼翼地装进纸盒:"给你留的,趁热吃。"
蛋糕甜腻的香气在口腔扩散,林晚的亲友开始起哄让我们喂对方。我叉起一小块蛋糕,看着她张开的嘴唇,突然想起苏念吃蛋糕时总爱先用舌尖舔掉奶油的样子。林晚咽下蛋糕,冲我甜甜一笑,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晃得我眼眶发酸。
婚后第三周,我在书房整理旧物时翻出高中的同学录。苏念的留言页上,钢笔字迹已经晕染:"愿你永远热烈,永远自由。"照片栏贴着她戴着校徽的证件照,齐刘海下的眼睛清澈得像初春的溪水。
浴室传来林晚哼歌的声音,水流声哗哗作响。我摩挲着照片边角,想起那天校庆后收到的短信:"陈叙,其实我一直喜欢你,只是我们都太胆小。"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,而我在两年后才偶然翻到这条未读消息。
手机突然震动,林晚发来消息说今晚加班不回家吃饭。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,打下又删除,最终只回了个"好"。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像极了大学毕业那天。我站在她宿舍楼下,看着她拖着行李箱上出租车,雨幕模糊了她转身挥手的身影。
"陈先生,您太太的体检报告。"医院前台的护士将文件递给我时,我正在翻看手机里林晚发来的晚餐照片。宫保鸡丁的色泽鲜艳,摆盘精致得像苏念从前做的便当。我翻开报告的手突然顿住,诊断结果的铅字刺入瞳孔——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。
病房的消毒水味道刺鼻,林晚戴着口罩冲我笑:"吓到了吧?医生说治愈率很高的。"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,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,却让我想起苏念总爱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。化疗的副作用很快显现,林晚开始大把掉头发,我陪她去剃光头那天,她突然说:"陈叙,你看我现在像不像......"
话没说完,她就哭了出来。我抱住她单薄的肩膀,听见她在我怀里喃喃:"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,可我真的好想和你白头偕老。"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回到了高中时代,苏念在落叶纷飞的走廊里回头看我的模样。
最后的日子来得猝不及防。林晚昏迷前紧紧抓着我的手,监护仪的滴答声混着她微弱的气音:"对不起,没能陪你更久......"晨光爬上她的睫毛时,我终于看清她眼底那些隐忍的爱意,就像那年运动会上她递来橘子汽水时,欲言又止的目光。
葬礼那天飘着细雨,我站在墓碑前,看着林晚的照片在雨幕中渐渐模糊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,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:"陈叙,我下个月结婚了。看到你幸福就好。"照片里苏念穿着婚纱,笑容明媚得让人心疼。
雨越下越大,我摸着墓碑上林晚的名字,突然想起婚礼那天司仪说的誓词。原来最残忍的不是得不到,而是当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时,生命里两个最重要的女孩,一个永远停留在了记忆里,一个永远沉睡在了泥土下。
我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菊,转身走进雨里。街道上的积水倒映着霓虹,恍惚间看见两个女孩的身影,一个穿着校服抱着作业本,一个戴着珍珠耳钉对我微笑。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,我仰头闭上眼,终于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