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月亮(31)(1/2)
他是月亮(31)
曲美拉姆是一个寡妇。
她也是这座房子的主人,丈夫才死不久,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。
其实游牧民族似乎也有些重男轻女。
他们也有类似招娣的名字:普卡。而且认为男人先天就是力气大,应该担任一个保护者的角色。大到养家糊口,小到藏历新年中背耗牛回家做包子,都应该是他们干活。
按理说,曲美拉姆应该改嫁,再让另一个男人支撑起一个家。
她却选择了孤女寡母独自撑下去。
今天是她第一次接待远方的客人,煮了很多东西,杂七杂八地忙活了很久。
她的女儿还小,许是记不清父亲亡故的事了。
夜间,小女孩穿着厚实的衣服,在一片羊肉味里表演歌舞,先是跳得歪歪扭扭,然后再自信大方地歌唱了一段当地民谣。
据说歌名叫《三朵花》,苏瑶脑子里一时都是呀啊咧卡拉卡拉卡拉。
又小酌了几杯后,央拉准备拉着她回房间。
苏瑶摆手直接跟着巴桑走了。
巴桑回头:“你跟着我干什么?”
苏瑶:“关你什么事。”
他也不着急,反正知道对方的意图是迟早的事。
于是径直向外走,一片漆黑的路里还时不时会踢到石头,石头踢完瞧见了一顶帐篷。
大晚上瞧帐篷不太真切。
只知外面是黑色的,摸起来毛茸茸的。苏瑶以为是什么仿毛材质,后来才听巴桑说这是真牦牛皮做的。
帐篷是先摘了牦牛的毛像打棉花一样织成布再支成。
巴桑开了灯,一根带着灰尘的电线灯吊在顶上。
室内布局特别简单,有一个烧火的炉子和一张小床。
苏瑶毫不客气坐在床上:“你怎么睡这啊?”
怎么不和她们一样睡那个房子里。
本来巴桑是想的,但曲美家里太小了,唯一供男人睡得地方还是她死去丈夫的房间。
他有点忌讳这个:“她刚从事这一行,有点手忙脚乱,没弄好。”
这个店主对自己的定位也有点稀里糊涂。
弄藏民家访吧,她家里人口少,表演节目不会太精彩。弄民宿,她家里太小了,不过听曲美说她年前会扩建,所以这不是问题。
现在,初次上门,问题就有点大有点多。
苏瑶不解:“那为什么我们要住这儿?”
不能住好点的地儿。
巴桑:“我想你们女人住一起,不行吗?”
不然委屈他睡帐篷?
苏瑶大喇喇地躺在床上,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。
她其实心思一点都不在住宿上,反而放到了别的地方,只是紧张到没话找话。他望了苏瑶一眼,往地上铺起羊毛来。
苏瑶干笑:“你怎么知道我要住这?”
巴桑把地上的毯子都铺完了。
他扯了扯唇角:“我猜的。”不想住就不会跟过来还躺下了。
苏瑶着急:“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过来?”
巴桑不好奇:“你没住过。”
当然想住。
他还叫苏瑶起来一下,他给她铺床。
没办法,人家失忆了又没告诉她事情,原本她生活助理干的事情他都得干。
苏瑶满脸惊愕,这又和她预设的引诱剧本不一样。
剧本的预想是,他本该拒绝,然后她色.诱,他害羞,紧接着半推半就……
她可长着一张大小姐的脸啊,而他作为大小姐的仆人,居然对她没有任何非法之想吗?一个漂亮的高阶层女人,甚至不用高阶层,漂亮就应该致命。
但她不知道,这一招,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人用过了。
她比她更强硬,更蛮横,也更……不知道如何说才好。
巴桑还在波澜不惊地铺床。
而苏瑶躺在床上,心中一阵挫败,心里犹豫要不要划掉色.诱的选项。
取而代之的选项是去找魏宁凯,苏瑶自爆,两个人狼狈为奸谋害大小姐家产。
苏瑶有魏凯宁留下的电话号码。
巴桑铺完地下的床了,他问:“你还有事情吗,我关灯了。”
“没,”苏瑶突然坐了起来,“我还没洗澡,我去洗了,你不许关门。”
他笑:“不会的,这哪有门。”
帐篷都是帘子。
她着急忙慌地穿鞋,紧盯着他,生怕对方出尔反尔。
人跑了,于是灯也就没关。
昏暗的黄灯,简直把人的眼睛旋出了一阵阵波痕,脑子也糊涂了。
思绪万千,不知从何说起。
十多年前其实他就和苏瑶睡.过一回。
那是好多年前了,对了,就从这里讲起吧。
十多年前的巴桑多吉是个很自卑的人。
虽然他每天说自己不卑不亢,说自己是晏子入楚,但其实自卑才是最真的。
高中的老师同学们都太有钱了。
他们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,却可以说缺乏同理心,没有接触过真正的贫穷。难受的不是这些天之骄子对你明着辱骂讽刺,而是举起你的东西,惊呼:
为什么你不用更好一点的呢?
因为他用不起。巴桑只能竭力平静地告诉他们,接着在心里默默难受。
这种地位失衡导致他交不到朋友。
即使交到,也是一些戾气很重的人,他们恶狠狠地畅想以后功成名就后的报复。不是他不会这样想,只是这种能量太低的人最好别多接触。
本来还有一些善良的女生朋友,听到苏瑶疑似喜欢他,都吓得不敢接近他。
生怕被小心眼子的苏瑶报复。
苏瑶也说:“你只准有我一个朋友!”
怎么回事,他只是想找点经济条件、思想和爱好类似的平等朋友,居然找不到。
好的,十五岁的巴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:
他独自一人离乡出来读书,语言不通,还没有朋友。好不容易学会了流畅的普通话,也交不到朋友,孤独和自卑感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。
如果不是学习能力不错,成绩尚可,恐怕早就抑郁了。
许是上面得知了这种普遍情况,第二年政策就缩减了大量学校,自治区学生去内地读书,只能考入内地民族高中或者是考入组一个民族班。
极少的情况是像巴桑这样一个人散插,虽说这种情况,令他进入大学时真能做到不卑不亢。
话说回来,这种孤独感在研学那一刻达到了巅峰。
云深市的高中基本上都会在高一高二课不多的时候开始研学,所谓研学可理解为外地春游。
这一笔钱是三千。
他交不起。
当班长清点名单的时候,巴桑没举起手,那一刻,他很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。
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正常人而已。
一开始的愿望并不是拥有什么功名利禄。
三千块钱,折合当时物价起码是三万。巴桑纠结了很久,其实他努努力也能交这个钱,只是他当时一年的花销也是三千。
实在是不舍得。
课后,他闷着头告诉苏瑶,自己并不能帮她写老师在研学布置的作业了。苏瑶皱眉,不行,她已经替他交了去研学的钱了。
而巴桑只要去干两件事:第一、给她写文化课作业,第二、给她背画袋。
因为让生活助理在学生间背东西很丢人。
苏瑶觉得,仿佛在说,你看吧她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。
巴桑很感激她。
他现在还记得这个画袋,很大一个,蓝色的。
里面有一张速写板,两个素描板,其中一个是8k一个是4k的,速写本、素描纸和色彩纸,铅笔盒、炭笔盒、擦笔盒和纸巾。
手提一个颜料盒,两边插着的是钓鱼凳和水桶。
他才知道美术生原来需要外出写生。
苏瑶科普:“印象派前身巴比松画派弄的,他们在法国枫丹白露森林的一次绘画,让我们后来的所有的美术生都需要采风写生。”
巴桑哦了一声。
便老老实实地开启了给苏大小姐打工之旅。
那一次去研学的地方好似是一个红色基地,地方是特别困苦的乡下。
苏瑶写生倒是挺来兴致,可一到晚上,她就忍受不了。大半夜,她敲醒了男生寝室的门,要求巴桑马上背着她的画袋走。
这个地方全是虫子,她起了好多包,要去市里住着。
而一睁眼看不见画袋,苏瑶就要取走巴桑多吉的狗命。
巴桑只好大半夜背着画袋走了。
坐了两个小时车,他们风尘仆仆地到达了市里,五星级酒店的前台告诉他们只有一间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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