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三十二章】(1/2)
【第三十二章】
【第三十二章】
宋枕玉不是没见识过小世子和吴钩打架,两人初次相见时,就滚在地上打过一回,是以在这夜,听闻柴溪说二人又打起来,她是没太在意的,但听闻吴钩是动了朴刀,宋枕玉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程度。
到底为了何事,居然还要动刀子?
以她对裴丞陵的认知,小世子乖驯知礼,早熟懂事,从不会擅自招惹旁人。
吴钩呢,行事一根筋,脾性虽轴了些,但亦是识事沉稳的。
两人相处也有好些时日,相处得风平浪静,彼此之间关系不算热络,倒也算是相安无事,怎的今次还会打起架来?
宋枕玉不反对男生打架,但反对掺杂有伤害意味的斗殴。
她心底微微发沉,不过,面容上仍旧维持着沉定如水的思绪,随柴溪去了一趟庭院,蔡嬷嬷正急得焦头烂额,见着宋枕玉行来,如蒙大赦,迎上来道:“玉娘子,你可终算来了,出大事了,世子爷和吴钩不知真的打起来,两人打得难解难分,吴钩这孩子还动了真格,我就怕世子爷他,会生出个甚么好歹!……”
宋枕玉循声望去,偌大的庭院内一片狼藉,两人战圈很大,城门失火,好些物具一并受了殃及,七零八落地瘫倒在地。
再是细致地瞅瞅裴丞陵与吴钩,吴钩执刀往裴丞陵身上招呼过去,刀光森然,但裴丞陵以守为攻,处处避让。
前者目龇欲裂,后者风停水静,吴钩见刀招每回合都扑空,终是忍无可忍,弃了朴刀,直截了当地撂起硬拳,不偏不倚地砸在裴丞陵胸口上。
这一回,裴丞陵没有避让,被砸了正着,他下盘极稳,身量如松,丝毫没有踉跄,只不过,吴钩这一拳显然是发了狠,下了十成九的力道,裴丞陵面色的血色尽褪,他拂袖伸腕,虚掩着嘴唇,隐抑地咳嗽了几声,一抹稠血悄然从嘴角淌了出来。
蔡嬷嬷和柴溪见状,几乎都是吓坏了,想要速速去拦截二人,但裴丞陵和吴钩,可是蘅芜院之中唯二的男人,势头皆是潦烈,打起架来堪比龙争虎斗,她们谅是要阻拦,也根本是螳臂当车。
眼看吴钩还想要抡起拳心,朝裴丞陵身上招呼过去,她们纷纷看向了宋枕玉,眼神充满了求助。
直觉告诉宋枕玉,上一回合,裴丞陵肯定是被吴钩打出内伤来了。
小世子根本不还手,就等着吴钩使拳。
这一回合,真的不能再打了!
宋枕玉快然执起一条襻袯,将胳膊上的云袖利落地扎了起来,雷厉风行地劲步闯入战圈,将挣巴纠缠的俩人,一左一右撕了开来。
在前世,她所带的班上,三不五时就有男生打架,打到实在看不下去时,她直接采取「提领劝架法」。
劝架效果立竿见影,高效又管用。
她提溜着裴丞陵和吴钩的后颈,形同提溜着一只狼崽子和一只豹崽子,似笑非笑地道:“你们打架就打架,打得这般有基情,我本也不想扰了你们的好事,但好歹也明事理一些,别去试探刑律边缘,是也不是?”
两人喘着气,衣衫委实凌乱不已,面容和衣袂处,还蘸染了不少尘泥污垢,就跟俩个在地上滚过几圈的泥团子似的。
主要是,他们身上皆添了不同程度的伤口,吴钩是皮外伤,伤情较轻,裴丞陵则是伤在了筋骨,还咳出血来,伤势就比较严峻了。
宋枕玉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,东窗事发,她做的第一桩事体不是算账,也没有急于问清打架原因,她对柴溪温声说:“帮你吴钩哥哥上药,我先带世子爷去看大夫。”
听到宋枕玉如此平淡地处理了这一桩斗殴案,吴钩有些震颤,他都将裴丞陵打出内伤来了,宋枕玉居然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愠色,更没有厉声责罚他。
他已经恢复理智了,才发觉自己当时在气头上,才做出了一些太过于冲动的事。
吴钩殷切地希望宋枕玉能责罚他,这样一来,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,心中所滋生出的愧意,也能多少减淡几分。
可……宋枕玉不仅没有责罚,还吩咐柴溪来给他上药。
吴钩讷怔在原地,思绪委实十分复杂。
思绪复杂的,不止他一人,裴丞陵亦复如是。
他跟吴钩之间的关系,陷入僵峙之局,已然是迫近破罐子破摔的地步。
吴钩知晓他潜藏在心内深处的,那些不可告人的病态情感,但裴丞陵手上掌握了他的身世密辛,有这一层把柄在,吴钩暂时不可能轻举妄动,将自己的真实感情,一箩筐捅至宋枕玉那里去。
问题是,他该如何对宋枕玉解释,二人打架的缘由。
上一回与吴钩打架,裴丞陵的缘由非常合情合理,他之所以故意夺吴钩的朴刀,引对方发怒扑斗,是因为,他以为宋枕玉不要他了,要把他推给别人照顾,所以,他想让宋枕玉看到吴钩不好的一面,好让她将吴钩遣退。
那么这一回呢?打架的缘由何在?
不仅打得比上一回更厉害,居然还让吴钩动起了朴刀,裴丞陵不可能对宋枕玉坦诚打架的真实缘由,他亟需即时编一个。
正绞尽脑汁之时。
“让我看看你胸部的伤口。”这是息架以后,宋枕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。
裴丞陵怔然,从芜乱驳杂的思绪之中抽身,迅疾回神,适才发现,宋枕玉正带着他坐在去抵医馆的马车上,蔡嬷嬷是侯府老人,对寻医治疾一事轻车熟路,她坐在幨帘外边,正在对车把式亟亟赶路。
夜色兀自朝着深处走,无瑕疏朗的月色,透过马车两侧的支摘窗倾斜入内,俨似剔透的流银洒金一般,车壁上的诸般花纹,如若万花筒显像一般,游弋在了两人的衣袂之上。
月华如水,空气之中浸漫了濡湿的凉意,裴丞陵擡眸看着宋枕玉,女子的相容很淡,与寻常的容色别无二致,他预想之中的盘问、愕讶、失望,什么都没有。
她就这般垂眸凝视他,眼神很素淡,让他解开襕袍的前襟系带,给她看看那挨了一拳的胸口。
一抹隐秘的异色,掠过裴丞陵的眉宇之间,宋枕玉居然没有询问他与吴钩起争执的缘由。
一时之间,他有些看不懂她的真实情绪。
她难道不生气么?
他与吴钩又打架了,她会不会,对他很失望?
甚至会,会惩罚他?
毕竟在宋枕玉的印象之中,裴丞陵扮演的一直是乖驯守礼的好学生角色,好学生是不该打架的,也不该犯错,否则容易扣印象分。
但宋枕玉每一次处理突发事件的态度和行止,总是教他出乎意料。
诸如这一回,居然只是纯粹地关注……他到底有没有受伤。
裴丞陵心中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思绪,他明明对她生出诸多谵妄的贪念,她为何……总是待他千般好。
裴丞陵深深地垂下眸,秾纤细密的鸦睫,在面容上,投下一片绵长的翳影,面容耽溺在月色洒照不入的阴影之中,情绪晦暗至极。
宋枕玉见小世子一直垂着脑袋,视线一直埋得很低,俨然一副引颈受戮的行相,看起来,简直是可怜兮兮的。
宋枕玉想了想,小世子应当是觉得她会发火罢,所以一直战战兢兢的,既不敢开腔,也不敢有所行动。
她其实很想问二人打架的缘由,但心中,终是有不忍与恻隐,裴丞陵和吴钩都是很明事理的孩子,这一场架打完,两人臊眉耷眼的,显然明晓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。
既然如此,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,她又何必揪着他们打架的真实缘由,打破砂锅问到底呢?
这个年龄的少年,相互之间有摩擦,都是很寻常的事,各有各的秘密与心事,不能为外人道也,他们不愿意主动告知她,她也能设身处地理解。
打架的事,在宋枕玉这儿就暂时翻篇了,她目下很关心裴丞陵的伤口情势。
吴钩是个名副其实的练家子,方才那一拳的力度可是真的不轻,拳眼磕撞在胸骨上,小世子肯定是伤到了,她想在抵达医馆之前,好生检视一番裴丞陵的具体伤情。
宋枕玉不知道裴丞陵心中的弯弯绕绕,伸手扳起他的下颔,让他仰首与自己对视,一时间,两人的面容近在咫尺,风拂过彼此额前的发丝,彼此的吐息,如蚕吐缠丝一般,绵绵密密地搅缠在一起。
宋枕玉一错不错地凝视少年:“一直不解开前襟,是觉得在我面前,感觉不好意思吗?”
女子是在用气声说话,嗓音轻柔到了极致,身上的桉油气息裹藏在月色里,稍息的功夫,便是碰撞在裴丞陵的鼻梁与耳屏之间。
他忍不住绷直了身体,尤其是后颈这个位置,因为无措,青色筋络根根虬结而起。
裴丞陵露出拘谨的表情,不太敢直视她:“……我没有不好意思。”
虽然话是这样说,但宋枕玉发现。小世子鬓角之下的耳根,漫漶着血一般的晕色,她伸手摸了一下,温度烫得庶几要灼穿手指。
裴丞陵的害羞程度,委实有些出乎宋枕玉的意料。
她想起前世,男生打篮球的时候,打至酣程,要么提溜起校服前襟,擦拭脸上的汗,要么就掀开校服衣摆散热,简直当她这个体育老师没在场似的。
她本以为裴丞陵会泰然地宽衣解带,让她端详一下胸口,结果,这个孩子当下自燃了,皮肤的温度滚烫得不像话。
小世子所说出的话,与他躯体的反应,全然走向了两种南辕北辙的极端。
这教宋枕玉觉得自己像个剽悍山匪,强迫一位良家民女,做一桩昧心的事一般。
裴丞陵正要解开身上的襕袍系带,翛忽之间,宋枕玉阻住了他的动作,温声道:“不情愿的话,就别勉强,待会儿让大夫看,也是一样的。”
裴丞陵想说,他没有不情愿,他只不过,有些小小的紧张。
这种紧张,是面对心仪之人才会生出的思绪罢了。
正待斟酌词句好生解释,他的头顶上,陡地罩下来一张狐绒银白氅袍,鼻腔上尽是独属于女子身上的气息,裴丞陵发现,宋枕玉将她常裹的毛氅,裹在他身上。
宋枕玉将少年包裹得严严实实,触碰他手背上的皮肤,感觉温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滚烫,一直没有半丝半毫降温的趋势。
她感受到不太对劲,问裴丞陵:“你身体好烫,会不会感到发冷?”
裴丞陵确乎是感受到自己的身体,时热时冷,他裹紧了宋枕玉的毛氅,缩着脑袋,低声道:“好像有一丁点冷。”
宋枕玉发现裴丞陵这时候说话,竟是开始藏了些隐微的鼻音,她心中悄然有了一丝猜测。
半个时辰后,马车踩着辚辚声,抵达韩氏医馆。
韩大夫先给裴丞陵拭脉,不知是拭到了什么脉状,眉心稍稍蹙紧了些,屏退左右,拉上围帘,摁压住裴丞陵胸骨的数处xue位,问他:“此处,疼否?”
裴丞陵淡寂地摇摇首。
韩大夫心中有了些计较,且道:“舌苔伸出来看看。”
一番望闻问切后,韩大夫对宋枕玉道:“令郎体质虚寒已极,脾肺不支,脉象虚浮……”
宋枕玉心绪微灼,道:“大夫,我听不太懂这些名词术语,您能不能直接用大白话说一下,世子他胸部情状如何?为何皮肤会这般烫热?身体可要紧?”
韩大夫遂是道:“令郎的胸骨确乎是受了些伤,但伤势很小,没有大碍。不过,他的体质比常人都要虚寒,白昼该是吹了太多冷风,加之最近为了课业而操劳过甚,目下之所以会有时冷时热之兆,是因为染了风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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