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五十七章】(1/2)
【第五十七章】
【第五十七章】
吴氏带着宋枕玉,穿过曲折回环的长廊,去了一趟裴峦常日念书的书屋。瓢泼如注的雨丝,就像是揪扯不断的缠丝,不住地叩敲着廊檐下的风铃木铎,奏出了一阵「当啷当啷」的清脆长响,空气既是溽热,又且潮湿,将行于廊檐之下的人,浸裹在其间,彼此的面容,浸裹在了一片虚实不清的蒙昧水雾之中,像是数轴被水泅湿了的拓印墨画。
日常当中,宋枕玉很少造谒各房少爷的屋院,她并不是一个擅于社交的人,一般而言,也就很少会关注其他少爷的栖所,甚至私人的地方。
若不是想要相对地了解裴峦这个人,她亦是根本不会去踏足他所栖住的环境。
也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当中,宋枕玉适才发现了,裴峦与吴氏,他们从一个面容模糊的人,变得越来越具象,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,以及各种各样的情绪。
一路上,宋枕玉听着吴氏一直在絮絮地,说着裴峦的种种。
“峦哥儿一直都不太肯念书,抵小到大,皆是如此,可真正让我操碎了心。”
“在他四五岁的时候,让他简单地背一首诗,就那首写床前明月光的,二少爷、三少爷很快就能背诵默写,可峦哥儿呢,他连背都不会背,甚至连读也读不好,我让他读了百遍,阖拢住书,让他重诵一回,他连第一句诗都不晓得。”
“他对着一册书牍,通常能观摩上老半日,一页皆是不曾真正翻动过。”
“公试亦是如此,玉娘子可有看过他的考卷上写得是什么么?”吴氏的嗓音,多少裹藏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,但同时,又包藏着无限的辛涩与酸楚,“写一篇如何治水治疫的策论,他愣是连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,我就不苛求他能写出什么好文章来,只求他该背的要背,该抄的要抄,至少最基础的经义题,他一定得要掌握罢,要写得有模有样罢?——但是,峦哥儿学了整整两年,到头来,还是写得一塌糊涂,他每天都有背那些书,但心,显然不在书上,是放在别处了。”
“四老爷也经常训斥他,动辄要用藤条鞭笞他的,我看他身子骨禁不起这般鞭打,我就护着他,觉得他经此一训,势必能够悔改,哪承想,他一次都没改过,没检视过自身,不曾反刍过自己。”
“玉娘子也看到过了,这一岁下来,观众书院举行了近十二场公试,峦哥儿的排名,不但是,从未进过百名榜,还一落千丈,一次考得比一次差,任凭我如此敦促,都无济于事,我心急如焚,但他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,他并不重视自己的课业。”
一片嘈嘈切切的细雨声当中,吴氏的嗓音变得凄迷而又落寞,傍夕的黯光,以偏略的角度,从遥远空蒙的苍穹彼方,暗淡地斜射而来,投射于她的五官轮廓上。
吴氏面容线条,渐然隐淡了去,五官的实质从面孔的轮廓线脱落了下去,她的情绪化作了一滩极是哀伤的水,糅入这天青色的雨幕当中。
宋枕玉能够感受到吴氏的难受,她当下唯一能够做的事情,似乎只剩下了倾听。
除了倾听,她就委实做不了什么了。
因为她不是很能笃定自己,一定能够解决裴峦的问题。
虽然,她有前世积累下来的教育经验,其实,她也遇到过像裴峦这样「读不进书」的学生,对于这样的学生,她觉得一定是要倾听他的心声和具体的想法。
但现在裴峦失踪了,下落不明,她也不能很笃定,自己一定能够将裴峦教好。
宋枕玉头一回感受到,一种深切的、苍白的无力感,她无声无息地倾听吴氏,消化了她所道出的种种苦难以及困厄。
她倾听的时候,有两条路摆放在她面前,一条是作为一个旁观者,旁观吴氏遍地狼藉的生活,不参与,也不发声,这也不是长房的家务事,循理而言,宋枕玉是不必去管的。
第二条路,是作为一个参与者,介入吴氏的生活,帮助她寻到裴峦,并且挽救裴峦,这一条其实很不好走,也有些违背宋枕玉当初的宗旨,她只想管理长房的家务事,其他房的事情,她是不想参与的,也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参与,她只想将精力聚焦在裴丞陵身上,让他金榜题名,平步青云,她就能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,至于裴府各房的事情,她从没想要过要去参与,没想过要去介入,更不曾想过去改变他们,帮他们解决难题。
因为,别人容易觉得她在夺权,认为她有意在夺揽裴府中馈之权,有意在拉拢各房夫人的人心,早日从朱氏手中夺取权利,爬上当家主母的位置。
但宋枕玉完全不是这样想的,她对拉拢各房夫人的人心,完全不感兴趣,若是她真的想要拉拢人心,也不必延宕到现在了。
在当下的光景之中,她之所以想要倾听吴氏,想要去裴峦的屋院看上一看,便是因为她的职业道德,在不停地驱策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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