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六十二章】(1/2)
【第六十二章】
【第六十二章】
夜色蕴浓,如砚池之中匀涂开去的稠墨,掩映着裹挟在风雨之中的蘅芜院,庭中的一株梧桐,在夜雨的淋漓浇灌之下,于漆黑透绿的枝杈之间,不疾不徐地绽出一蓬一蓬的浮白桐花,鹅黄花蕊以颤颤巍巍的仪姿,悬饰在高低错落的花萼之上,风一拂,纵观之下,树影扶疏,曼妙花色如盛大红妆,洋洋洒洒砌了满院。
外院,依旧夜雨婆娑,墙影驳杂。
内院,众人团坐一堂,气氛滞重。
裴峦的心事,被宋枕玉推揣了个八.九不离十,他懊丧地垂下首,双手合叠,静抚于膝面上,因是局促,他的掌心腹地,窃自渗出了一层虚凉的细汗,在长达近半刻钟的缄默之中,他终于开口道:
“我很想做这些,就是,做我喜欢做的事,但不敢跟父亲母亲坦诚以待,他们肯定不会同意……我根本不喜欢念书,但他们的期待,皆是寄放在我身上……我真的开不了口。”
裴峦露出了一副万念俱灰的容色:“今天放榜,我很清楚,自己又是垫底的,回至府后,肯定会被母亲责罚,所以,我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心念,那就是「逃离」,逃得越远越好,逃至一个父亲母亲皆寻不到的地方……”
话至此,裴峦的面容复上了一片冷凉濡湿之意,俯低身躯,双肘深深抵于膝面处,掌心捂紧了头,指根青筋狰突,口吻按捺着巨大的疼楚以及躁动的思绪,悲戚地说:“我知晓自己这样做,真的很……可耻。但是,除了逃,我真的别无选择。”
氛围极是沉滞,众人受了裴峦的思绪感染,面面相觑,各自想要说些什么,只遗憾,他们对裴峦的处境,其实并不能感同身受。
人与人之间的悲喜,从某种意义上,或许真的是并不相通。
因是不能感同身受,因于此,蕴藉的语言,在这样的一种时刻里,反而成为了一种苍白孱弱的东西。
所有人皆是没有说话,仅是沉默地看着裴峦垂泪。
裴丞陵与裴峦的接触,其实也很少,他也是较为寡言的人,讷于言辞,不擅宽慰。
当下,他仅是拂袖抻腕,在裴峦的肩膊处,很轻很轻地拍了拍,以示宽慰之意。
宋枕玉忖量了片刻,温声道:“逃避虽然可耻,但是有用,不是吗。”
裴峦显著地怔了一番,整一张湿糊的面容,从臂弯里蹒跚地擡起来,一错不错地望定宋枕玉,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般说,她没有说教。
更没有想过,她竟是会肯定他的「逃跑」之举。
宋枕玉的眸梢寥寥然地牵了起来:“要是我是你,我肯定也逃。”
裴峦不可置信地道:“不可能罢,玉娘子你……”
裴峦下意识想说宋枕玉气度娴静、品性温善,但转念思及她风靡于长安城的各种事迹,很显然,她与自己所要描述的词,并不那么合搭。
裴峦当下适时收住了口。
宋枕玉道:“你想要做自己所热爱的事,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,而不能去做,这样的心情,我真的很能理解。”
裴丞陵闻言,下意识看着宋枕玉。依和着时缓时急的风,依和着若即若离的烛火,纤薄的光色将她覆照得格外温柔,瓷实的皮肤,白腻得庶几可以泅出一掬璀璨的光华来。
少年如沉渊一般邃深的眸底,掠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澜。
这厢,只闻裴峦道:“玉娘子难道也有渴盼去做,但不能做的事么?”
“当然有的啊。”一直都有。
裴峦瞠眸:“那是……”此话一出,他意识到自己这般问,有些逾矩,当下只得匆促地收敛了住话茬。
宋枕玉的神色变得悠远,目色偏了一偏,穿过被雨水打湿的漏窗,视线遥遥落至烟青绛紫的天幕之中,晌久,她捋了捋袖裾,伸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腕子,指了指自己膝部以下的部分,淡然地莞尔一笑,说:“在我很小的时候,差不多三岁四岁,那一会儿,我生过一场腿疾。”
腿疾?
闻言,裴丞陵心跳如悬鼓,隐微地漏跳一拍,目色不着痕迹地迫降于女子膝部下方的位置。
她的小腿掩藏在层层叠叠的裙裾之下,在烛火与雨色的交相掩映之中,隐微可见纤细秀致的轮廓,目色一路蔓延而下,便是能够看到伶仃的足踝,隔着不远处的距离睇望,能够感受到柔韧匀实的纹理。
宋枕玉的腿足,看起来非常健康,瞅不出一丝一毫染了重疾、或者落下过病根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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