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九十四章】(1/2)
【第九十四章】
【第九十四章】
宋枕玉闻言,一抹怔忪之色,猝然掠过她的眉庭,她不曾预料到,小世子竟会道出这一席话。
少年方才那一席话,俨似一枚儆醒的惊堂木,高高劈落而下,砸在了此一岑寂寥廓的正庭,端的是击玉敲金,覆照入内的万千光尘,如躁动鱼群沉浮翻涌。
——「玉娘,我在乎你一人,其他人是生是死,与我没太大干系。」
这种话,初听上去,是深情,是陈情,但细细品上去,底色却是何其残忍,何其冷血。
易言之,小世子对人命,似乎并不那么在乎,宋枕玉一直视为家人的那些人,看在小世子的眼底,却形同卑贱蝼蚁,他只是因为她的缘由,才一直宽和待人,但潜藏在他骨子里血,仍旧是冷的,他对柴溪、吴钩、蔡嬷嬷等人,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。
在时下的光景之中,少年的指尖一直抚撚着宋枕玉的嘴唇,是极柔软极粗砺的碰撞,他俯眸凝视着她的表情,幽深的眸底,涌动着千缕万绪的情愫,指尖的动作,俨似在抚摩着一尊珍视的玉器。
宋枕玉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成功驯服了狼崽子,哪承想,这个狼崽子一直故意装作被她养熟了,待她真正松懈了警惕,卸下了心防,他再伺机反咬她一口。
宋枕玉想不通自己与梁燊叙话这一桩事体上,究竟做错了什么,竟是会引发小世子不悦,乃至于让他露出暴怒之色,发了这般一通脾气。裴丞陵这般行相,是宋枕玉同他接触以来,十分罕见的。
从某种意义上而言,宋枕玉清醒地觉得,裴丞陵不该发这一通脾气的,交友隶属于她的个人自由,是她的私事,裴丞陵不该多加干涉,甚至殃及一些无辜的人。
宋枕玉觉得自己以前也不是这样教他的,裴丞陵今晌的一行一止,皆是悖逆于她当初对他的各种教导。
甫思及此,这教宋枕玉的后颈处,隐微地沁出一丝黏津津的冷汗。
她意识到了裴丞陵的可怖之处,在大多数的情状之中,他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,为了迎合她,他的性情会变得格外温和与清隽,但一旦被触及了不该碰触的逆鳞,他即刻露出了残忍、阴鸷、喋血、杀伐的秉性。
宋枕玉阖了阖眼眸,静静地屏吸一口气,也是在这样一刻,她适才真正意识到,同裴丞陵摆事实讲道理,是根本说不通的。
因为两人的价值观,根本就不一样,故此,彼此所思量的事况、付诸的行为,亦是多有不同。
讲道理,根本没有用处。
冥冥之中,宋枕玉觉知到少年的侵近,他的吐息变得温热,若即若离地在她的颐面处流连。
她心中一阵禁不住的悸颤,心中生了一丝潜在的抵触,偏过螓首,避开了他的碰触。
觉察到怀中佳人的抵牾,裴丞陵眸色微微地沉了一沉,但目下光景实在特殊,他也不好强人所难,遂是隐抑且克制地松开了她。
宋枕玉适时后撤数步,与裴丞陵隔出五尺之距,疏离而又淡冷地释疑道:“世子爷,梁燊乃是我的同乡,他此前一直在泉州渔乡谋生计,此番上京而来,一晌是广拓商路,一晌不过是与我浅叙旧谊罢了。他不曾做过一丝一毫逾矩之事,恳请世子爷莫要为难于他。”
宋枕玉道毕,不知是哪截话复又触了裴丞陵的逆鳞,他鸦黑的眼睑静缓地垂落下去,浅绒绒的夹翘鸦睫在卧蚕处,聚拢成了一道轻轻浅浅的深色弧影,睫羽之下的黑色瞳仁,俨似一块邃深硬韧的原石,倒映着她一个人的纤影。
裴丞陵的音色,如沉金冷玉,辨不出丝毫喜怒,但让听者置身入冻骨凄寒的时节之中,时下,宋枕玉便是能够切身地觉知到,有一种刺骨的寒意,疯狂的往骨缝里钻进去。
裴丞陵不疾不徐地撚起宋枕玉鬓角处的一绺发丝,漫不经心地把玩着,且淡声问道:“玉娘与他到底是何种情谊?他在玉娘心中的位置,同朱元晦、溥仪、阿甘一样么?”
宋枕玉揉了揉额庭,心中生出了一丝抵牾,她不悦于裴丞陵把玩她的鬓间发丝,也很不喜欢对方这种半阴半阳的口吻,但现在跟他讲道理,显然是没有用的。
宋枕玉拂袖抻腕,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裴丞陵的手背,以示安抚,言辞也适当地放软了一些,道:“是啊,梁燊与我仅是同乡,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交情,至于他在我心目之中的位置——”
宋枕玉摇了摇首,一瞬不瞬地望定裴丞陵:“我跟梁燊完全不熟,我也并不了解他,我们的交情也就这般浅,方才他谒见我时,我们也仅是就故乡的发展情状,浅浅地叙了一番话罢了,除此之外,并无旁的事。”
宋枕玉的言下之意,已然是很明显的了,她与梁燊完全是一清二白,两人隶属于萍水相逢的关系,她祈盼裴丞陵莫要殃及无辜。
宋枕玉挺直纤细的窄背,眼神温和如一池潋滟春水,声辞细柔如一场连绵淅雨,但她的立场,是弥足坚定不移,道:“世子爷,梁燊,还有柴溪、吴钩、蔡嬷嬷他们,皆是无辜的,恳请世子爷放了他们罢。”
宋枕玉一直在替不相关的人求情,裴丞陵眸底的最后一抹温度,一寸一寸地降了下去。
她为何一直在恳请他放人,如此替那些不相干的外人着想,那么他呢,为何她就不能站在他的立场上,替他着想一番么?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