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(1/2)
第93章
烟年隐忍不发,咬唇欲泣:“我那时……”
“不必再说。”叶叙川淡淡打断她。
他岂能不知她话锋一转,非要生硬提及当年遭受痛苦的缘由?无非是想勾起他垂怜,谋求一些好处而已。
虽然沉寂已久的心早已锤炼得刀枪不入,可面对她泪眼盈盈,柔软委屈的模样,还是略动摇了一分。
叶叙川不算个心慈手软之人,却把仅有的一点怜惜给了烟年。
烟年算计过他很多回,足以让他杀掉她千百次,可每当她对他露出这种神色时,他都忍不住地装聋作哑,并轻而易举地原谅她。
他放开对烟年的桎梏,温柔地揽过眼前泫然欲泣的女人。
烟年迟疑一瞬,遂放软身子,偎在他怀中。
毫无感情,全是算计。
她如芒在背。
若是她孤家寡人一个,自然能同叶叙川闹到不死不休,大不了赔上一条贱命,可她不想牵连珠珠,珠珠还那么小,应当拥有自由自在的人生,千万不能被叶叙川当作拿捏她的工具。
还是先安抚了他,再图今后。
男人的呼吸拂在耳边,掀起微微麻痒,烟年嘴唇翕动,唤出记忆里尘封已久的那二字。
“时雍。”
嘴角仿佛粘上旧时的灰尘,距她上次提及这名字已有三年光景,沧海相隔,物是人非。
叶叙川微微一顿,神色更加晦暗难明。
他平静道:“瞧你气色颇佳,想必今后不必再受这毒物的搓磨了,回到汴京之后,再让御医们来替你瞧瞧,莫要留下病根才好。”
听得汴京二字,烟年身子一僵。
这丝僵硬逃不过叶叙川的眼睛。
男人冰凉的手抚过她侧脸,三伏天里竟如毒蛇般阴冷,他探到人皮面具一角,慢条斯理地揭去它,又从属下手中接来一方湿帕,擦去烟年面颊上的各色伪装。
他擦得缓慢、细致而用力,几乎要把烟年搓下一层皮来。
帕子碾过烟年面容,渐渐擦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芙蓉面来。
他仔细叠好帕子,递予左右,温声道:“接着说罢,既不是有意骗我,那为何不回汴京来?”
知道他迟早要问,是以烟年只沉默片刻,便开口道:“时雍,我是死过一次的人,从棺材里爬出来时的第一眼,我看见荒野上星河天悬,月如玉台,像是新的一样,就是那一眼,让我放下了所有过往情仇。”
“在汴京的每一个日夜,我都无比煎熬,我是细作,是行首娘子,是你的玩物或夫人,唯独不是我自己,我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度量着来。”
“哪怕你待我如珠如宝,百依百顺,那又如何?这都非我所愿,你也知道,我根本不属于汴京,我只想回家,过我荆钗布裙,清寒自由的日子,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,又怎会回到令我痛苦的地方去呢?”
她尽力使自己声音轻柔而幽怨,引人垂怜,好消解他心中恨意。
也不知叶叙川听进了多少,抑或他从头至尾都清楚她所求之物,只是生性霸道,非要罔顾她心意强求罢了。
“你留在汴京郁郁寡欢,可我没了你,遭受的却是撕心裂肺,五内俱焚的痛苦。”叶叙川笑道:“真想让你也尝尝这份绝望。”
真是可笑,撕心裂肺,五内俱焚的痛苦,难道她不曾经历过吗?
烟年本欲反唇相讥,想到珠珠,生生把这句讥讽压下,只默然不语。
“不对,我怎么忘了,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,本就是你安排的,最锥心刺骨的报复。”
“让我再最后装聋作哑一次,”叶叙川定定盯着她,脸上分明带笑,双眸却仿佛酝酿终年不散的凛风霜雪,他道:“随我回汴京。”
烟年几乎本能地大喊一个“不”字,旧日噩梦浮现眼前。
她心中清楚,此时不是与叶叙川闹的好时机,她应识时务,知进退。
可是……好不容易金盆洗手,又怎能步步走回牢笼中?
“时雍,我……”
她的犹豫与抗拒落入叶叙川眼中,无异于锤在他心口的一拳。
三年了,整整三年,他放不下她,几乎随她而去,而她呢?她自在逍遥,像只快乐的田鼠,窝在她该死的巢xue中,冷眼看他为她要死要活,说不定还要讥笑两声:瞧啊,那个男人何其愚蠢,竟然还想着殉情呢。
最是骄矜自负的人沦为一个笑话。
他的笑容越发开怀,眸光却森冷阴郁。
他又拾起剩了一半的酒盏,亲昵缠绵地扣住烟年后脑,逼迫她正面着他的脸。
在她惊骇的目光中,叶叙川轻声道:“看来你当真金盆洗手了,虚与委蛇的本事退步得厉害,既然编不出好听的话来哄骗我,那不如陪我喝上一盅。”
他掐着她下颌,逼她张开嘴,灌下那辛辣酒液。
“唔!”
烟年大惊,几乎维持不住柔顺情态,一双手拼命拍打叶叙川:“你做什么!放开我!”
“你不愿意回去,我只能略施以手段,将你带走了。”
半盅酒尽数进了烟年肚皮,她咳嗽连连,满面通红,叶叙川方松开她,笑着将酒盏狠狠砸向木墙。
酒盏四分五裂。
烟年重获自由,本能地伸手抠喉咙,逼自己呕出吞下的东西。
可手方擡至一半,她生生止住。
冷静,冷静,此刻万不能激怒叶叙川。
那抠喉咙的手改作无力地掩口轻咳,泪光点点,不胜可怜。
药性上涌,她身子渐软,寸寸下滑。
叶叙川伸手揽住她腰肢。
并轻轻擦去她嘴角酒滓。
“走罢,给这酒家塞足封口钱资,莫惊动了幽州府衙。”他吩咐左右。
李源不可置信,与身边的弟兄面面相觑,并在对方脸上看见同样见了鬼的神情。
就这样吗?这就完了吗?结束了?如此轻而易举把人带走了?
他可记得上次烟年被叶叙川抓回来,两人一路从细作营打回了叶府啊!第二天他的叶枢相大人入宫见太后娘娘,肩上颈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抓痕,内苑诸人无不震撼,并猜测烟年是不是狞猫托生的,要不怎会如此爱挠人……
他不确定,上前收拾满桌残羹冷炙,并小心翼翼问叶叙川道:“这些昏了的小贼,该当如何处置?”
“一并带回去。”
追捕烟年时,一行人日夜兼程,纵马赶路,既然捉住了她,便不必再如此辛劳。
叶叙川当年受烟年暗算,体内攒了不少寒毒,落下了心脏疼痛的毛病,此番赶路赶到马疲人倦,他的心脏又隐隐作痛起来,于是决定在幽州安顿一夜,待明日再回真定府去。
当然,安顿的只是叶叙川罢了,他可怜的属下们宿在城外农舍里,原因很简单:酒性太烈,都朱那一伙人还昏迷着,总不能无人看守。
夏夜吟蛩鸣蜩之声没完没了,农舍边玉簪花落,长出一簇一簇的萱草,说来邪门,北方的花花草草长得都壮硕无比,正如这萱草,花莛粗壮,大花热烈,好似生猛农妇勾引精壮汉子,欲与其滚入麦田,春风一度。
上司抱着夫人温存,而他们只能在此大眼瞪小眼……
李源燃起篝火叹气,心道这个差出得当真煎熬,也不知回头能不能弄来点贴补。
这时倒是有些理解烟年这女人了,都是替国打工,都是混口饭吃,到头来不但没点补偿,工作目标还把给她发工钱的人给杀了,换谁不崩溃啊。
最倒霉的事还在后头,好不容易乞休归家,没个几年又被逮走上工,李源将心比心,忽然对烟年刮目相看,觉得这姐们儿心理素质当真不容小觑,被叶大人这样猝不及防抓走,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,实乃女中豪杰。
只不过……
他折下一枝萱草花,与张化先闲聊道:“兄弟我有一事不明,这回那女……夫人怎么不闹呢?竟如此顺利地让大人带走了,我总觉得甚是奇怪。”
张化先满不在乎道:“时过境迁了呗,谁还真能一辈子拧着啊,且说北周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夫人卖命多年,最后还不是被他们放弃了。”
李源纠正:“那是因为咱们大人从中挑唆。”
张化先反问:“你摸着良心想想,若是有人构陷你,大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你吗?”
好像也是这个道理,李源一时语塞。
张化先撕下萱草叶子,拿在手里编了个蚂蚱,嘴里念叨道:“不过吧,夫人她干过细作,行事不能以常理判断。”
“当年她能悄不声儿地给大人下毒,被逮回来后,又装疯卖傻,隐忍两月等待自己毒发,这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,所以你觉得奇怪也不无道理,鬼知道她又在谋划什么。”
“怎会有如此能折腾的女人?”
“你这话有趣,狠心的女人才最带劲,换那等三从四德,只在内宅中耍心眼子的女子,咱们大人压根瞧不上眼好么。”
属下背地里如何八卦暂且不表,入得驿馆厢房,叶叙川传来驿馆帮工老妪,替烟年清洗。
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,他着实想不到去伺候人,可见那老妪小心扶着烟年入水,雾气蒸腾,勾勒出她丰盈曼妙的曲线,叶叙川不由喉头发紧。
她睡着时的模样最是温柔,鼻头微皱,脑袋向一旁垂着,几缕发丝黏在天鹅般的脖颈上,更显得那脖子修长美丽。
离开他后,她身段丰腴健康了许多,想必是常年在外活动的缘故,她周身甚至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,不再柔弱清雅,反而生出一股生机勃勃的美艳。
那老妪方替烟年擦洗至一半,忽听背后传来微微沙哑的嗓音,那气宇不凡,丰神俊朗的男人对她道:“下去罢。”
老妪放下胰子,喏喏告退,临走时无意往屏风后望去一眼,隐约见到男人生疏地提起巾子,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女子的每一寸皮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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