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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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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

傍晚时分,烟年带珠珠回府,小丫头玩得太累,趴在她肩头沉沉睡去。

烟年将她交给了李大娘。

她拒绝了家仆的马车,就这样沿着天街,缓步走回叶府。

是夜皓月初圆,遍照皇都,汴河水波粼粼,倒映夹岸数里繁华,桨声灯影之中,隐隐可见红袖楼点上新灯,不知由何人接手。

她想起最初来到汴京的时候。

在北周接受了严苛的训练后,她和燕燕藏在货物堆里,被悄悄走水路带入汴京,汴河的水气味并不好闻,她咬牙强忍着恶心,燕燕比她还经不得颠簸,吐了一船。

从那时起,她就对这座城市没有好印象。

那一夜,燕燕和她宿在指挥使安排的茅草房里,燕燕拿茅草给她铺床,她替燕燕搓洗吐脏的衣裳,夜间抵足而眠,燕燕沮丧地问她:“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乡哇……”

十岁的烟年想了一想,答道:“长大了就能回去了吧。”

陈迹可怜随手尽,欲欢无复似当时。

灯火阑珊,拖长她有些寥落的身影。

乌都古慢慢悠悠在身后飞着——它是只老夜鸮了,却被叶叙川和翠梨养得很好,膘肥体壮,油光水滑,唯一的遗憾是去乱葬岗吓人的效率有所降低,过客一看这夜鸮胖成这样,想撸一把的冲动战胜了对其的恐惧……

回到叶府时,叶叙川已从书房中出来了,听闻她访客归来,特意行至大门前迎她。

李大娘抱着珠珠跟在他身边,珠珠睡得极熟,不时砸吧嘴儿。

“她睡得倒是瓷实,比你要强得多。”叶叙川垂眸看了珠珠一眼:“乳名起得不错,她当真是头小猪。”

熟悉的、叶叙川式的嘲讽。

烟年瞪他一眼:“那你便是小狗,狗嘴吐不出象牙。”

叶叙川不置可否,吩咐李大娘抱珠珠下去歇息。

烟年不动声色地打量他。

将自己关了一日后,叶叙川似乎已全然恢复了正常,穿一身家常衣裳,玉冠束发,神色漠然,看不出太多情绪。

烟年微微蹙起眉头:叶叙川表现得越正常,反而越不正常。

“蹙眉做什么,”叶叙川忽然道:“没有见到我痛不欲生,颓唐不堪的模样,颇为遗憾么?”

烟年道:“难受颓唐才是人之常情,如你现在这般,把种种心绪藏于皮囊之下,反而可怕。”

叶叙川淡淡道:“教你失望了。”

听出他今夜是来找她吵架的,烟年识趣地闭了嘴,不和丧家之犬一般见识。

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诡异。

丫鬟小厮们默契地避开两人,很快,偌大的院子连个鬼影都见不到了,只剩烟年与叶叙川两人并肩而行,身披一肩月色,缓步走回正院。

“你端来的那碟糕点甚是难以下咽,”叶叙川道:“豆泥太粗糙,糖也放得太多了些。”

烟年沉默一瞬:“……你不是把碟子摔了吗?”

叶叙川看了她一眼:“既尝出不是你亲手所制,摔了又如何。”

烟年:……

她明白了,这个男人在非常隐晦地生闷气。

不过是放她回北周罢了,闹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,要受委屈也是她更委屈好么?先被莫名其妙拉到真定府,跑了没两天又被他逮走……

烟年顿觉一言难尽,她的货物还压在辽阳府没着落呢,她抱怨了吗?

“今后有的是人愿意给你叶大人端点心,也不缺我这一盘。”烟年道:“我山猪嚼不来细糠,精细的饮食无福消受,叶大人留着自己用吧。”

叶叙川被她一刺,脸色更黑几分,反唇相讥道:“我放你走,你就是如此答谢我的?”

多稀罕啊,此人还有脸面问她索要答谢?他莫非忘了她是被谁抓来汴京的?又是谁先前对她干了一箩筐畜生事?

烟年耐心问道:“你指望我如何答谢你?”

叶叙川闭口不语,眸光幽暗,喜怒难辨。

烟年道:“我假死之后,咱们之间的纠葛都翻篇了,是你硬要缠上来,把我好好的日子搅得天翻地覆,如此,你还问我索要答谢?你的傲气和脸面往哪儿搁?”

“谁与你翻篇了?我宁可你继续报复我,我不知悔改,还把你掳来,难道你不生气么?”

叶叙川冷着一张脸,微微逼近她,目光烟年唇上停留片刻,随即捧起她面颊,落下一吻。

烟年并未躲闪。

夜风轻悄,拂过气息交缠的男女,莫不静好,她冷静地任他亲吻,甚至配合地环上他脖颈,姿态分明是亲密的,可她神情自若,澄明坦荡,宛如拥抱一根木头桩子。

男人为她毫不投入的反应感到恼怒,箍她腰肢的力道又重几分,烟年却和没事人一样,淡然地抹了抹嘴。

“你问我你把我掳来汴京,我是否愤愤不平,不瞒你说,最开始时是有的。”

她慢悠悠道:“不过后来想想,我的人生里有太多不告而别,猝然离开家乡,猝然失去亲人与挚友,这次能回到汴京,好好地同旧日种种道个别,也是一件幸事。”

叶叙川向来善于捕捉言下之意,冷声道:“你只是想同我告别罢。”

烟年讶然:“你才发觉么?我岂止想同你告别,我简直想与你老死不相往来。”

“有些事能一笔勾销,有些事却不能,我杀过你,你报复过我,我一死了之,勉强算是扯平。但你动了细作营,还拿珠珠胁迫我,这两桩事是过不去的。”

叶叙川猛地驻足。

月光惨然,他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。

这回,烟年怕是真的要抛弃他了。

他不怕烟年闹腾,反而怕她不闹腾,不闹意味着她对他没有爱也没有恨,只想远远避开他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安然度过此生。

那他怎么办呢?她可有想过他么?

烟年见他一脸萧疏寥落,却又没法对她下狠手,心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,步履轻快掠过他身边。

在她看不见的背后,叶叙川半阖上眼,默默擡起手,触摸她飘在风中的发丝。

长发从指尖拂过,如一段握不住的流沙。

庭阶寂寂,月凉如水,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翩然远去。

“老死不相往来……吗?”

他咀嚼着这几字,忽地古怪而扭曲地一笑。

擡起宫灯,他提步走入那从不允准外人踏足的书房。

一盏一盏点起灯烛,烛光照得室内明日白昼。

桌边放置着一尊青瓷大画筒,筒中妥帖存放百余幅丹青画卷,他信手打开一幅,画卷上女人神色安然,瘦如春柳,正是三年前烟年的模样。

随手将画卷丢在一旁,他又拾起另一卷。

这幅丹青中的烟年似乎心情不佳,隔着洒金画纸,向观者递来含怒带嗔的一眼。

再一卷,她正给鹦鹉洗澡,作画时他想瞧瞧丑鹦鹉小八作为参考,谁知问过下人才得知,小八体型瘦小,活不长久,在她离去后第二年春天溘然长逝。

他抚摸着思念她时所作的画卷,背对烛光而坐,半张脸拢在阴影之中,晦暗难明。

许许多多的烟年定格在画卷上,在无数个夜里,他看着这些画卷,一张一张地看,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。

枯坐片刻,他又轻声念出这几字:“老死不相往来……”

下一刻,他将画卷置于烛火边,任火舌舔舐画中烟年的身影,燃烧作灰。

一整夜,书房灯烛明亮,隐隐可听见绢帛、画纸燃烧的噼啪声,叶叙川极有耐心地,一张一张地将他它们扔入火中,直至百余画卷付之一炬。

画卷是念想,是止渴的鸩。

她既然还活着,那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呢?他明明有许多法子把她留在汴京,可是……

可是,他指尖触到了最后一张图画。

丹青图卷上,烟年手持小扇,远望天际归雁,那群雁排成一行,正往北方飞去。

往日还在他身边时,她就时常出神地盯着这些鸟儿看,似是羡慕它们自由无拘,飞过万里山川,去往她遥远的故乡。

他木然地、久久地凝视这画卷。

灯花爆开,烛泪长流,她的背影寥落孤寂,仿佛一声跨越十二年的叹息。

几度想烧了这画,又几度下不去手,叶叙川怔怔坐了许久,把画卷整齐收好,放回了画筒中。

他该留住她,对么?

可是,他终归还是……舍不得她痛苦。

次日,叶叙川没有来寻烟年,只让下人递话,说他另有要事要办,原本的一月后出发改作三月后启程。

烟年怀疑叶叙川又想出了新鲜法子对付她,可她找不到证据。

耐心观察数日,都没等到叶叙川有所行动,烟年索性不想了,就当他良心发现,当真要放她走了罢。

三月时光匆匆逝去,转眼暑气消散,西风送爽,团扇收入小箱,凄凄切切的秋虫取代了热烈的夏蝉,栾叶黄透时,到达了约定的出发之期。

烟年借了叶叙川的银子,置办好珠珠路上用度,并向他强调,一到了北周境内,她立刻找票号兑现银还他,一秒都不耽搁。

叶叙川听罢,坐在照夜白背上冷笑了一声,刻薄道:“她这段时日吃穿用度,比之太后也不逊色,你难道要一笔一笔赔给我?”

他最厌烦烟年和他算明账,好像她能借此同他彻底撇清关系似的。

烟年翻个白眼,心道你爱要不要,同你客气客气罢了,你还当真了不成?

近日的叶叙川又变回了相遇之初的模样,高傲刻薄,不可一世,路过的狗都要被他阴阳怪气地鄙视两眼。

说来也怪,人一旦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,就显得格外高贵。

当他一脸淡漠,策马行于官道上时,连烟年都不由得在心中喟叹:岁月待他可真是温柔,旁的男人年岁越大越是油腻寝陋,怎么他却依然俊美,甚至反而被岁月的杀猪刀雕琢得更为棱角分明。

连珠珠都中肯评价:“小姨夫真俊。”

又是小姨夫,定是叶叙川死性不改,连哄带骗让珠珠把称谓改了回来。

烟年想纠正一下,又觉得十分幼稚,心道算了,就这样吧,她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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