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(1/2)
第46章
接风宴设在宽敞雅致的雅间里,除了鲁太守,作陪的还有几位长史。
席间觥筹交错间,鲁太守忧心忡忡表示:“云州被窦重山的叛军攻陷之时,督战指挥坚守城门的唐太守与节度使吴恽不幸先后中了流矢,吴恽身亡,唐太守受了重伤,吴二公子则在城破之后不知所踪。近日朝廷派天雄军至云州征讨贼逆,但结果如何尚难预料,窦重山显然不容小觑,又因为这叛贼声势浩大,大雍朝西南、东南等地接连有流民贼寇打着义军的旗号起反,而努满与大雍所开的边关互市又时有摩擦,未必不是因为大雍内乱频起,努满有趁机作乱的打算......”
自镇北王一举将努满人赶至纵白山以北后,努满俯首称臣,十多年来向大雍按时纳贡进献,从未有不恭之处。
不过,大雍节度使叛乱的消息传出后,两国互通的集市便出现了数次摩擦,从侑州送来的信笺中,已经提及过此事。
裴晋安想到他爹在信中写的原话,“速返侑州,有要事商议。”
这也是他为何护送永昌帝返回大兴后,便马不停蹄地赶赴庆州,打算与鲁仲会面后,再尽快去一趟侑州。
内有贼寇战乱频发,外有虎狼虎视眈眈,这还算不得什么,最可怕得是大雍朝连年来大兴土木,国库已经十分虚空,但凡行兵打仗,一举一动,无不在耗费兵资粮草。
就拿雍北铁骑来说,本来每月领取的军饷,因为户部不能及时拨出银钱,已经拖到了三月一发。
窦重山举兵反叛,首先要取的是云州,就是因为云州粮食丰饶,又有家资丰厚的富商待宰,有了云州,他便有了最牢固的钱袋子,即便不能将永昌帝取而代之,也可以坐拥一方,形成据守之势,当甘、安、寻、泗、云五州的土皇帝。
而据裴晋安以往所查西突贩马的事情来看,西突不可能不知道真正购马的是窦节度使,换而言之,对方很可能是在暗中支持窦重山。
外有西突,内据云州,窦重山羽翼已丰,永昌帝派傅千洛的副将率五万天雄军到云州平叛,战况恐怕不会尽如人意......
鲁太守表达完自己的忧虑后,又心有戚戚地说:“庆州虽不如云州富庶,但盐、矿却是别州望尘莫及的,但庆州没有府兵,又距云州不足三百里,老夫实在是忧心,幸亏世子进言筹建府兵......”
雍北共有六州,裴家铁骑镇守大雍北境,兵力驻于侑州兵营,为减少粮饷支出,朝廷并没有在其他五州招募府兵,而是提高此地的商税以充盈国库,同时征集赋闲的农人作为劳工修河建殿,因此鲁太守才忧心,万一天雄军不敌窦重山,那等他腾出手来,下一个目标想必就会是庆州了。
裴世子提前进言,反倒解了鲁太守的忧心,待亲耳听到世子说起筹建府兵的章程,近来横亘在鲁太守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被卸下。
于是,席间,鲁太守拈着胡须微笑不已,几个作陪的长史更是频频举杯,夸赞裴世子年少英姿,气宇轩昂,行事果敢,但就惜霞寺解围来说,足见世子英勇善谋,颇有裴王爷的风范......
而其中一位王长史,更是极力称赞,说:“据我所知,三年前,努满曾杀了大雍的一路商队且拒不赔付,双方在纵白山外排兵列阵,就在战争一触即发之时,雍北铁骑竟绕过敌后,将对方的粮草烧了个精光,而这亲自带兵赴努满兵营的人,正是裴世子!”
此言一出,宴席上的赞扬声更是不绝于耳。
王长史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,双手举杯,要为裴晋安敬酒。
不过,裴晋安听完这话,意味深长地睨了他几眼,淡淡地说:“震慑努满非我一人之功,此事实在不足一提......至于庆州督建卫兵一事,为得是庆州百姓,鲁伯父大力支持没有半分藏私,已让我敬佩不已。”
王长史着力拍这位世子的马屁,想把道听途说来的壮举按在对方头上,没想到拍到了马蹄子上,而且对方似乎话里有话,竟然拿什么“藏私”敲打他。
王长史突地想起自家管事今日提起过青砂镇宅子的事。
有人递了状子到府衙,说那买宅子的房契不做数,那宅子是买来赏给管事家眷的,银钱花费是小,被一个混子骗了,他一个堂堂长史的面子要往哪里搁?
所以,他让人把此事按下,将原告打发回去,案子则推迟几个月后再审理,这其中的时间充足,他有的是法子处置这件事......
难道,裴世子话里话外的暗示莫非与此有关?
想到这儿,王长史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,讪笑着道:“是我记错了,总督所言极是......”
而裴晋安提起这话,并非是无心之言。
方才,他在进入酒楼之前,曾在外面的雅间驻足片刻,恰好亲耳听到了有人在里面谈论的王长史买宅子的事——说这事的人,正是府衙里的一个主事,他与对方打过照面,所以相识,而与那主事低声相谈的,则是个面生的年轻端正男子。
不过两人看到裴晋安进来后,便自觉停下话头,起身恭敬地拱手请安,不论他之后怎么旁敲侧击地询问,主事都没再提及此事。
想来这是庆州官府里的事务,那小小主事不清楚他的为人,自然不敢贸然相求。
所以,在席间,他借机出言敲打一番,若是那王长史识趣,自然会知道之后怎么做。
就在众人为裴世子接风的宴席上谈笑饮酒时,另一处雅间里的周允礼与那主事拱手告别。
那主事言语中已经说得很明白,这案子是王长史吩咐人按下的,就是为了拖上一拖,至于他之后会怎么处理此事,那不是他们能猜到的了,民不与官斗,还是让那宅主暂且离开,另寻住处吧!
是自己没有料到这案子的复杂之处,周允礼沉沉叹了口气。
临别之前,周允礼问道:“庆州今年可有向朝廷举荐士子的名额?”
主事摆了摆手,“周兄弟,现在朝政不稳,举荐的事还没有眉目,你且等等再说吧。”
返回客栈后,周允礼拧着眉头发愁到天亮。
正不知该如何向姜青若解释这件事的时候,翌日一早,府衙的差役却先递了话过来,说青砂镇宅子的事,即刻就要升堂审问,要他们立刻前去。
这事大大出乎周允礼的意料,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关节。
但当他将升堂断案的事告诉姜青若后,姑娘一个劲地甜笑着朝他道谢,看着姑娘那动人心魄的容貌,他心虚地咳了几声,鬼使神差地点头道:“举手之劳,姜姑娘不必再在意。”
案子审问得意外地顺利,被告邓大被扭送到府衙堂上,几顿要命的板子下去便不得不认下过错。
只是王长史府上的管事全程黑着一张脸,因为那邓大做假契收了府里的银子,早就花得一干二净,就算将其关进监房,也难以要回分毫银子,但长史嘱咐过他不许节外生枝,管事只得拉着脸自认倒霉,他的家眷宅子打了水漂倒也不是最打紧的,只是老爷想必会成为同僚闲谈间的谈资,真想不通老爷为何会一改态度甘愿吃下这个闷亏......
案子审完,邓大按律要关一段时日监房,接受律法的管教,而姜青若的房契经府衙盖章认定确认为真,的确是陆宅的新主人。
姜青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,对周允礼的感激又添几分。
只是周允礼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曲折,于是在迈出府衙的大门后,他又随便找了个借口,说是要去感谢那位出手相助的主事,让姜青若先在客栈等他,之后他们再一同返回青砂镇。
不过,就在姜青若和香荷收拾好包袱,在客栈外面翘首以盼周允礼的马车时,耳旁突然传来凌乱的马蹄声。
她下意识转首看去。
昳丽天光倾泻而下,只见那位风流世子坐在高头白马上,身着玄色武袍,发束鎏金玉冠,绷着一张俊脸,正催马向这边走来。
裴晋安怎么会到这里来?莫不是又要去逛那青楼妓坊?这青天白日的......
姜青若嫌恶地拧起眉头,正在纠结要不要同裴世子随便打个招呼时,坐在马背上的裴晋安,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猛地转过头来。
待他定睛看清客栈外的女子时,先是愣了片刻,接着剑眉遽然拧起,脸色也沉了下来。
姜青若瞪大眼睛,清晰地看到了他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脸,现在竟阴云密布,心中不由气恼地啧了一声。
她又不想遇到他,是他自己在这里突然出现的,难不成他还介意自己逛妓坊被她瞧见?
就在姜青若体贴地顾及到他男儿的面子,假装没有看到他,只一个劲地低着头瞧地上吭哧吭哧奋力运粮的蚁队时,男子的鹿皮皂靴蓦然映入她的眼帘。
裴晋安大步走到她面前。
姜青若抿了抿唇,慢慢擡起头来,假笑着道:“裴......裴世子,这么巧?”
裴晋安没理会她敷衍的寒暄,也没计较她明明先瞧见他了,却若无其事盯着地面,对他视而不见的行为,只是负手盯着她,拧眉冷声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?为什么没随你的家人去昱州?”
姜青若恨恨咬了咬嘴唇。
她倒是想啊,那不是爹娘没等她吗?要是她一早登上了去昱州的船,哪还会一路千难万险地到庆州来?
不过,裴晋安这冷冰冰的态度是怎么回事?就算他以往在行宫救过她,那......那她也没有丢下他,还返回去救了他呢!又不单单是只有他对她有救命之恩,她做得也没有多差吧!
他总不能自恃身份,又因为救过她,就这样蛮不讲理吧?
他昨晚还声称不认识她,现在青天白日就要去逛妓坊,她又不是故意等在这里,平白破坏他的兴致的......
想到这儿,姜青若暗暗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地瞪着他道:“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为什么没回侑州?”
没想到她不答反问,气鼓鼓抿唇瞪眼的模样,看上去火气还不小。
不过,这个问题裴晋安不打算直接回答。
他昨晚总是疑心看到了她,今日本该一早去往府衙,只是总觉得放心不下,这才出了官邸之后,又独自一人催马来到这里寻找......
裴晋安以拳抵唇,清清嗓子咳了一声,含糊道:“我留在这里,自然还有要事......”
姜青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,心中暗嗤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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