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虹（1/2）
白虹
惜花僵了半晌，才回过神，将纸条收起。她的手指颤抖得厉害，几乎不听使唤。
她在屋中，下意识地环顾张望，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太后的耳目……难道说，从出宫以来，自己就未曾脱离她的眼睛？
她一时间毛骨悚然。
不，不不，不应该……她极力定下怦怦直跳的心，冷静思索——既然太后当初决定饶了自己，放自己出宫，就一定不会再理会自己……堂堂的太后，又怎会把精神放在一个出宫还乡的小小宫女身上？
再说，太后若真的从头到尾盯着她，那么联络云氏告御状这件事，便不能这样顺利。郦氏明明是措手不及的。
那么，只可能是告御状的事出来后，太后才想到了自己。
可是，在行事之前，他们几人就已分别而居——常宝春在云氏那边，自己在王妃这里……并且，自己也一直不曾出面，甚至连这屋子的门都不曾出，仅仅是今日出门了一趟，太后是怎么想到了自己呢？
知道自己与常宝春父女关系的，除了庄上的人，只有张先生，邓小姐，武安王府的王妃和俞总管，民间神医何大夫。这些人，也不会把此事抖到太后那里。
何况，两个草民的父女关系，本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不该有谁会留意，更不该被到处提起。
这张纸条是今日才收到的，恰好自己也是今日出了一趟门……惜花细细思索，今日自己勘察几个城门，并未见过哪位熟人，打听路线时也仅仅是向普通百姓们问了几句，并不曾暴露自己姓名。
可却有一位高人，他不但认出了自己，还悄无声息将纸条放到了自己身上，自己连何时放的都全然不知。
——这一定是太后宫里的高手。他认得在万禧宫里当过差的自己，于是今天来传太后的旨意——如果太后不是让他传话，而是让他杀了自己，那么自己早已没有命在了。
惜花想到这里，脸白如纸，冷汗直淌。
她顿时不想继续追究太后为何能想到自己，因为这已全无意义……如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，这该怎么办？
躲？就算连夜换个更隐蔽处，或许能躲过一时，可往后呢？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！即便是武安王府，也不可能庇护自己一辈子。
那么，逃？只要太后执意不肯放过，就算天下之大，自己又能逃到哪去？更何况，常宝春还在京都，还在朝廷手上。
再说，肯让人知会自己，已经是太后给的最后体面了，就算直接除掉自己，不也还是易如反掌？要是自己不识擡举，进一步触怒太后，那么恐怕……
她不敢再想下去，知道无论如何都只能遵旨前去。
至于去了是生是死，是死得体面还是死得难看，就通通不是自己说了算。
谁教举头三尺有神明——自己当初发下了永不背叛太后的誓言，虽然太后开恩过一次，可始终逃不脱，如今该是应誓的时候了。
惜花自嘲地摇摇头，照旧去用晚饭。
食不甘味地吃了几口，多少缓和了一些心慌气短的感觉。她回到桌前，拿起笔，也不写单子了，改为写下一封绝笔，告诉常宝春和小姐妹俩，如果自己遭遇不测该当如何。
好在自己始终是个小人物，几乎没有什么身后事，不过是叮嘱他们一切以保命为上，能走快走罢了。
时辰还不算晚，未到入睡之时，但惜花已决定上床歇息。赴死的前一晚，总要抓紧睡个好觉，好好度过人世中最后的一点时光，免得担惊受怕，一脸憔悴，做鬼也做得难看。
上天仿佛体恤她这最后的心愿，这一夜，她出奇地心中澄明，静如止水，竟是安稳地一夜无梦。
第二日天不亮起身，她原本神清气爽，可想到马上要面见太后，心又直直一沉。
到底还是不想死，舍不得这人世，舍不得这世上牵挂之人。
她想再见一见他们，哪怕再说一句话，是道别，是嘱托，是玩笑……都好。
可时辰来不及了，她一面想着，一面对着镜子，加快了梳妆打扮。
面见太后，总要郑重体面，她换上做工最好的一套衣裙，把平时不戴的贵重金钗插入发髻，盛装打扮。
镜中映出一名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，正当好年华。
惜花最后看了一眼自己，又看一眼桌上留书，便吩咐门外的护卫备车。
白虹桥这地方，惜花是知道的，是通往普度庵的一条必经之路，她自己也走过好几次。可太后为何要定在这个地方？难道她要出宫上香么？……为了何事上香？为了郦氏？
这倒十分奇怪。惜花在万禧宫侍奉三年，她很清楚，太后即便忧心郦氏，也不会是一个为此而求神拜佛的人。
但无论如何，这轮不着她来操心。
在她催促下，车行得快，不一会就到了地方。此时还未到辰时，天色还暗，四周一片静寂。
惜花下了车，便让驾车人自行回去，省得待会他们看到些不该看的，牵连了自己。
她又叮嘱他们回去后暂时不要禀告王妃，等过了今日还不见她回去，再将屋里留书转呈王妃。
车夫与护卫事先得到澜凤交代，让他们听从惜花指派。于是便也不多言，自己回去了。
白虹桥是一座白色石桥，底下是溪涧石滩，两旁俱是山野密林。这座石桥建在这穿山官道上，形如一道白虹，尤其太阳升起，日光打在桥身上，更是在两旁翠绿树林的反衬下白得耀眼。
此时还早，朝阳被苍茫群山遮住了小半，正由深红转为金红，冉冉往上升，奋力要挣脱群山的遮挡。
惜花站在桥头，远远凭望。
过不多久，一列禁卫军开路、宫女太监随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往这边来。队伍正中，是一台描金绣凤、辉煌夺目的十六擡大轿。
惜花看见这顶熟悉的轿子，默默跪下，在桥头迎接。
队伍前方的禁卫军喝问：“前方何人？”
惜花垂首，朗声道：“民女惜花，奉命恭迎太后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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