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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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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庞珑不愿庞四郎与温廷安来往,其实,多半也是受了庞老爷子庞汉卿的授意。

早朝之上,官家躬自下手书诏谕,将纂修的新律加入今岁春闱的考题之中,温庞两党虽抵牾不休,莫衷一是,但众人俱是见着,官家特地命太子在旁听政,寻其询问意见,接着,太子又引荐大理寺卿阮渊陵,朝庙之中谁人不晓,阮渊陵是曾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温善晋的学生,温善晋昔日统摄中书门下三法司,一个月前阮渊陵承启衣钵,眼下,逢此时局,太子向官家扶植阮渊陵,借此巩固温家地位,这一下子,时局可谓是极为分明。

帝王心昭然若揭,太子极可能成为未来储君,是要成大统之人,温家又偏偏是太子的忠实拥趸,若是一朝太子成新帝,届时朝中政局濒临洗牌,庞家的地位可能遭致动荡,甚至会逊于温家。

庞家拥护的是六皇子媵王,媵王虽说不是宫中嫡出,但其母家是雄踞中原的世家大族琅琊氏,历数三代祖上,俱是德高望重的不二纯臣,媵王的祖母甚至是开国女巾帼,还与当今太后有不浅的亲缘关系,太后看好媵王,一直暗中扶持。近日元祐城动荡再起,金谍犯禁,毗邻的清州突生众多草寇,命案频出,为安抚民心,太后奏请官家命媵王赴清州除寇,官家亦是应允。

太后与庞家指望媵王屡建大功,眼看三日后回京述职,孰料目下,官家竟是有意扶植太子,且是趁着媵王不在之时。于此,庞家难免生出异心,官家这般做,定是想着要分媵王手上的权势。

庞家三代俱属天子近臣,虽近岁以来位极人臣,手握兵权,风光无量,但难免遭兰台诸位谏官弹劾其权势滔天,官家明面上器重庞家,私底下亦是生有忌惮之意,扶持太子,拔擢温家,便是再昭彰不过的分权之举。

庞家没想到这一日,来得比预想要迅疾。

庞珑敦促四郎,这几日安分在府邸与武院学读,为免他再去寻温大郎厮混,他差遣两位随扈看住他的一举一动。犹记得下朝时,庞老爷子执着牙笏厉声嘱托过,今后切勿再让两人走这般近,温庞两家日后必是势不两立,若是再与那个温家纨绔搅缠,只会让庞家蒙羞。

庞礼臣并不愿服管教,心中一直萦绕着温廷安的身影,愈是去想,愈是有些心旌摇摇,想见着他,重拾那一抹奇异的感觉,但他又恫忌于父亲的威严,心下怯然,只能暂且偃旗息鼓。

庞礼臣想着,只消安分两日,等将升舍试熬过去了,就能再去寻温廷安了。

终是安顿好了桀骜的庞四郎,庞珑先去了趟净房,再去了晋安院的次间书房,书房之外戍守森严,不仅严禁府内诸位女眷进入,就连赖为倚重的三个儿子都杜绝入内。

庞珑甫一入内,径直去博古架上,拂袖扭动了一只鹤纹黑窑长颈泥瓷,少时,一道仅容一人出行的暗门,出现于一副绘摹着赑屃的水墨画背后,数位兵卒模样的影卫陆续出现在了室内,伏跪于庞珑近前。

庞珑负手立于北墙一尊巨大沙盘前,冷峻的视线落在某处,乌漆案台之上燃有沉郁的熏香,烟气温淡如缕,将他面容拢于半明半暗的光影里,如云遮雾绕一般,嗓音黯沉:“交代过你们的事,寻查得如何?”

为首一人名曰蔺茍,先是肃声禀告了阮渊陵的行踪,继而道:“太尉容禀,我们去了一趟大理寺,阮卿相这几日行踪并无可疑之处,想要从此人身上搜寻梁庚尧下落,绝非易事。”

庞珑一直怀疑昨夜计划落败,是大理寺在暗中捣鬼,朝庙之上太子与媵王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,而统摄三法司的大理寺,自是与枢密院势同水火,枢密院若有任何风吹草动,大理寺难免不会见缝插针地使绊子。

蔺茍又拱了拱手道:“不过,卑职调查到,那一日接洽温家大郎的车把式,此人非比寻常,竟乃是一年前解甲罢官的长宁督侯朱常懿,此人曾随庞太保北征元祐城,渡过燕云江讨伐大金,败战后辞官归去,近一年以来混迹于三教九流,且经常出入崔府,似乎与崔家嫡出千金、太常寺上舍门生来往甚密,梁庚尧下落不明那夜,朱常懿带着温廷安从合门离去,去了一趟崔府。”

“朱常懿?”庞珑眸底一暗,他对这位督侯印象深刻,曾经叱咤京畿的八十万禁军第一教头,身手极好,以一挡万,明面上是个嗜酒如命的老不吝,实质上是三朝武将元老,可他无心承爵与封侯,若是一直为官抵今,怕是可与庞汉卿平分秋色。

朱常懿此人放荡不羁惯了,怎的会与军户之家的千金、太常寺门生扯上关联?

论到崔家,庞珑皱了皱眉心,崔家世代隶属军户,在西楚王麾下行事,但是当家之主崔翌是个不战而败的逃兵,七年前害得六千将士沦为刀下亡魂,为整个行军所不耻,崔家遭致贬谪与驱逐,好在崔家大郎是个争气的,崔元干在元祐议和案里护军有功,班师回朝后赐封校尉一衔,如今在京畿掌事重职。至于崔家女,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,倒是不见得会掀起什么大风大浪。

再论太常寺上舍,这位沈姓生员出身寒微,据闻其父是江左一带的行脚医,颇有声望,与老太傅有些交情,早年还于疫乱之中救过太傅一命,太傅为报恩德,念在其子天资颖悟,遂纳之拜入膝下承学。但近些时老太傅年事已高,常杜户不出,每岁早朝亦是称疾告假,想来也造不出什么事端。

庞珑不解,朱常懿为何会与崔家与沈家有所往来?

梁庚尧失踪那夜,朱常懿为何会护送温廷安去崔府?

这件事与梁庚尧的失踪到底有没有纠葛?

这几人究竟是去筹谋什么,可是与元祐议和一案相关联?

一系列疑窦掠上庞珑的心头,倏然凝眉问道:“你们去崔府搜寻过了否?”

“卑职搜寻过了。”蔺茍摇了摇首,“卑职亦是认为梁庚尧可能窝藏于崔府,数日以来俱在府外蛰守,并未发觉其行踪。卑职又趁着朱常懿离府后,于府内进行搜寻,但是遍寻无获,府内清冷,除了东苑,其余三苑并无人烟。那个崔家女行踪日常,除了在闺苑走动,便是在东廊坊北街打理脂粉首饰铺面。且外,沈姓生员在三舍苑内每月承领学廪与膳食费,课业甚佳,为博士所倚重,平素常在膳堂与文库帮工,卑职盯过他一段时日,行踪亦是并未变节。想来梁庚尧此人,可能还在崔府。”

“错。”庞珑冷哼了一声:“在你们查到崔府前,梁庚尧想必是被转移至他处了,勿怪你们寻不着。”

阮渊陵虽然年青,但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,到底是只胸有城府的老狐貍,做任何事必当留有绸缪之策,否则,又怎能为太子殿下所倚重?

只是,阮渊陵此番处处与枢密院作对,怕不是依恃朝中站位这般简单,庞珑细细究察这些人,心中蓦地升腾出了一个念头,这位大理寺卿莫不是在暗中调查去岁的元祐议和旧案?

崇国公府温家大郎温廷安,崔家千金崔元昭,长宁督侯朱常懿,以及太常寺寒门子弟沈云升,这些人拢至一处,可不简单。

倘若阮渊陵真是在查这一宗案子……

庞珑眉梢一端稍稍扬了起来,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,回身从公案之上拿出一封信牍,交付予蔺茍:“吩咐急脚递,趁着七殿下回京述职前,务必将此信送至他手上,兹事体大,你们手脚都放给我干净伶俐一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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