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女(1/2)
儿女
春寒料峭,冬日还未完全过去,方才放晴了几日的金陵城,又迎来了倒春寒,一阵又一阵的阴雨绵绵不断。
“烦死了,又不能出去玩了,前些日子我才跟表哥约好了,要去京郊教我打马球捶丸呢!”秦王府内,小郡主捧着脸颊,支着脑袋,兴致缺缺地看着漫天雨幕,有些生气。
声音稚嫩清脆,却似个小大人一般。
一旁伺候的婢女连忙哄她:“王妃说了,下雨天便带郡主去如意斋挑选头面耳饰,这不比打马球要好吗?”
小郡主擡眸看了她一眼,整个人泄了气一般,趴在了桌子上,嘟嘟囔囔。
“那本郡主还不如在家中看雨呢!母妃回回都这么说,结果次次去了如意斋,她总拿一支两支簪子便打发了我。她自己倒是大包小包的,买了一堆,眼瞅着库房都要装不下了!”
“父王也是,出门在外,从来都想不到我,每每都只记得给母妃买桂花糕,那我喜欢的桂花糖,他是一次也看不见!还搪塞我说,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!”
一旁的侍女闭上了嘴,悄悄往后撤了几步。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,将林知意小小的身子包裹了起来。
“知意,你怎么又在说父王和母妃的坏话?”林闻清将手中的桂花糖放在了她面前的小几上,伸出手,中指在林知意的脑门上弹了一下。
小郡主吃痛,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,嘟着嘴,拉着脸,更不高兴了。
“本来就是嘛,别以为我不知道,我昨日都听表哥说了,你们打算去扬州赏花,然后再顺路去姑苏采荷,末了再去一趟云梦泽。要去个大半年,还不肯带上我!”
“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的?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吧!”
林知意鼓着腮帮子,越说越气,眼睛都憋红了。
“呜呜呜,别以为我不知道,我差一点就叫多余了。”
林闻清揉了揉她的脑袋,无奈又好笑地哄她:“你还小,得在金陵城听夫子授课呢,等你大了,父王自然也会带上你一起的。”
林知意瘪了瘪嘴,轻哼一声,将头扭到了一边。
“你瞧瞧,父王今日给你买了桂花糖,还去如意斋买了好些簪子,又命人给你做了好几身春装,过几日春日宴,知意穿上,艳惊四座!”
林闻清如今三十岁了,没想到自己堂堂秦王,在后宅里,哄完妻子又要来哄女儿,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下人们见状,鱼贯而入,将林闻清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呈了上来。
林知意擡了擡眼皮,轻轻扫过。
还是不高兴。
“这些衣服确实是极好看的,簪子也是上品。可明显这些簪子便是冬日里时兴的,与春装半分也不搭,哪有人桃红配柳绿,暖紫配殷红呀!”
“父王定然是,没有用心为我挑选,这些簪子全都是捡的母妃不要的!”
“父王总是这样,敷衍了事。”
听她这么说,林闻清倒是松了口气,原先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,才故意阴阳怪气的发脾气。
林闻清故作镇定,面不改色:“哪里是没有用心?这可是为父亲自挑选的,你母妃的眼光,可没那么差。”
他说着说着,似乎还挺自豪。
林知意皱了皱眉头,想了想也是,往日里便是母妃挑给她的,也都是实打实的好看,她日日出门出席,都是叫那些小姐妹们羡慕的。
“知意若是不喜欢,下午为父便带着你亲自去挑选。”
听到他这么说,林知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,嘟了嘟嘴:“真的假的?”
林闻清诚恳点头。
两人的话头便顺理成章的从林闻清和陈霜意准备离开金陵城半年,转移到了下午该先去成衣店还是先去珍宝坊,还是先去如意斋。
林知意如今方才八岁,在陈家书斋里和几位表兄表姐们一起读书习字,君子六艺四书五经,无一精通,但日日去书斋都要精心打扮一番。
一手小楷写的龙飞凤舞,跟鸡爪扒出来的一般。
马球捶丸投壶,也是样样不会。
琴棋书画,一窍不通。
但家中什么都备下了,甚至连弹奏古琴时该搭配的襦裙都按时节气候心情,搭配了几十身。
陈霜意每每看见林知意这副模样,都忍不住的摇头。
丁点儿大的人,倒是将她从前在长公主府时的做派学了个十足。
会不会不重要,精不精通都不打紧,总之出场她得是最好看的那一个。
还三天两头使小性子。今日是锦缎过时了,明日是头面耳饰不好看了,隔上两日又看上表哥的狼毫笔了。
林闻清宠她,事事都顺着林知意。
陈霜意每每想要教育林知意几句,还不待她开口责问,林知意已经挂着眼泪钻进林闻清的怀里先委屈起来了。
就像是今日,林知意去珍宝坊,快将半个店铺都搬回家了,陈霜意不过说了句,小孩子家哪里需要这么多首饰,林知意立马便委屈了起来。
“哼,别以为我不知道,母妃当年就是觉得我多余。我只是小,又不是傻。”
林知意两三岁牙牙学语时,曾好奇地追问过为何她叫知意,不叫知二知三。
陈霜意逗她玩,说当时本想叫她多余的。他们夫妻恩爱,孩子可不就是多余嘛。
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陈霜意哭笑不得,不过是当年的一句玩笑话,哪成想,她竟记了这么久。
林闻清又是一贯作风,打马虎:“没事的,女孩子家,爱美也正常,咱们王府又不是养不起。”
“看,还是父王好。”林知意将脑袋偷偷探了出来,朝着陈霜意做鬼脸。
他们总是这样,林闻清唱白脸陈霜意唱红脸,是以林知意总归是对林闻清更亲热些。
林知意瞧着陈霜意不再说话,眼睛弯了弯,笑出了声,又过去拉她的手,摇了摇:“母妃别急着生气呢,大多数,都是给你买的呢!”
“母妃不用多说,女儿都懂的,勤由节俭败由奢,夫子前几日才教过呢!”
“可是,女儿站在珍宝坊,那些头面首饰,都好像长了嘴一样,一个劲地朝我嚷嚷,争先恐后地呐喊‘美丽善良大方可爱的小郡主呀,快带我回家呀!’哎,这叫我怎么忍心,不带他们回来呢?”
“我不带他们回来,他们要哭了呢!”
陈霜意扶了扶额,被林知意这胡说的本事给弄得啼笑皆非。
她瞪了林闻清一眼,在心里骂他。
“好好一个乖女儿,学着林闻清满嘴胡话!”
林闻清轻笑,朝着林知意使了个眼神,林知意立马心领神会,一把抱住了陈霜意的腰,将脸埋在她的怀里,死皮赖脸。
“好母妃,好母妃,别生气了,生气该不好看了。”
陈霜意无奈叹气,瞪了林闻清一眼。
又隔了两日,天放晴,永安侯府的苏大娘子在京郊设了马球会,还有捶丸和投壶等游戏。
林知意左盼右盼,等着陈霜意梳洗装扮好,带她去马球会。
她虽不会打马球,可骑装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,等好久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日上三竿,陈霜意还没收拾好,倒是林闻清先来了林知意的屋里。
“父王,母妃还没收拾好吗?我都等不及了。”林知意一边把玩着腰带上坠着的流苏,一边说到。
林闻清没急着回她,坐到了林知意身侧,给自己倒了杯茶,而后看向她,郑重其事道:“马球会的事,等会再说,为父另有要事要与你说。”
很少见到林闻清如此严肃地对自己说话,林知意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,一双眼溜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。
“父王,您说,我仔细听着。”
林闻清又给自己倒了杯茶,一饮而尽。
“你母妃,有孕了,如今已经三个月了。”
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,林知意眨巴着眼睛,看着林闻清,愣了愣,下意识地问道:“不是您的?”
林闻清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,一下子呼吸都停了半拍,连忙打断道:“别开这种吓人的玩笑。”
“哦。”林知意挠了挠头,不解地问,“那您为何如此忐忑不安,还特意跑来告诉我?”
她这么一问,倒是让林闻清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。原先,他与陈霜意只打算要一个孩子,不论是男是女,只要是他们的便好。所以这些年来,王府里也没添过孩子,他们将林知意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宠着。
现下,忽然又有了一个孩子,除了惊喜之外,反而又多了一分担忧。担忧这个孩子的到来,会让林知意心中不快,怕林知意会觉得被父母冷落了。
故此,胎像不稳的时候,他们一直瞒着林知意,如今已过三个月,便也不得不告诉她了。
“我和你母妃,担心你会不高兴。”林闻清据实以告。
林知意不解地看向他,歪着脑袋问:“如果有了弟弟或是妹妹,你们便要抛弃我了吗?”
林闻清摇头。
“会因为弟弟妹妹而让我受委屈吗?”
林闻清又是摇头。
“会把我的首饰衣服拿去给他们吗?”
林闻清摇头:“这怎么会,你的便是你的,他们不能因为年纪小就强行要别人的东西。”
林知意点了点头,摊开双手:“那不就得了,我为何要不开心?家中多了个弟弟妹妹,不是更热闹吗?”
听她这么说,林闻清心底的石头落了地,脸色好看了很多,却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。
林知意拉了拉他的手,安慰他:“别怕,父王,不会再有第二次了,这次咱们看顾好母妃,定然会顺顺利利的。”
她虽然年幼,但这些年确实也听过不少关于当年的事。她在娘胎里便贪嘴,将自己吃的很胖,陈霜意生她的时候格外艰难。
又听闻,她的父王也贪嘴,在腹中也格外能吃,她祖母生她父王的时候,没能撑过来。
“父王,这次如果您还想去拜佛,女儿陪您一起去。”
林知意懂事的握着林闻清的手,恳切说道。
她的父王,是个大英雄,平日里威风凛凛神鬼不忌。可当年在她母妃快要临盆时,却从山脚下开始,三跪九叩,一路跪上了大相国寺的大殿之内。
从不信佛神的人,开始求神拜佛,是真的打心眼里,害怕此事的。
林知意年幼,还不懂生老病死到底意味着什么,但她初闻此事时,并不觉得惊讶,只觉得心疼父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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