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六十七章】（1/2）
【第六十七章】
【第六十七章】
“为何？”宋枕玉颇为不解。
她细致地端视了一番掌心之中的膏药，空气弥散着一阵好闻的薄荷香气，她能切身地感知到，那些已然结了痂的创伤，打从匀搽了雪花膏之后，伤处正在逐渐从皮肤之上消隐，这个消隐的过程，就像是一场隐隐约约的蜕皮，让她莫名感到舒适。
宋枕玉纳罕地道：“段苓所送的这一管药膏，有什么问题么？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啊。”
吴钩敛了敛眸心，凝声道：“这一管雪花膏，确乎是没有毒，但我怀疑——”
他顿了一顿，擡起眸心道：“段苓送药动机并不单纯，毕竟，她是段知枢麾下的鹰犬。”
吴钩哪怕说得非常隐晦了，但宋枕玉仍旧听到他话中的言外之意。
段苓是段知枢麾下的义女，更是他安插在蘅芜院监视裴丞陵的一个眼线、一根暗桩，这是蘅芜院众所周知的事，宋枕玉心如明镜，甚或是说，她比吴钩更清楚这般一桩事体。
段苓的来历，其实她是非常清楚的。
但历经了一段时日的、在同一屋檐之下的共处之后，她对段苓是蛮有好感的，她亦是能够觉知到段苓在待人接物、身份认知上的一些微妙变化，她初来蘅芜院的时候，是非常拘谨的，但与大伙相处以后，她慢慢地把自己打开了。
段苓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往，但宋枕玉发现，这个姑娘以前所会有的防备心与惕意，正在慢慢递减，慢慢变淡，她逐渐融入了蘅芜院这样一个环境当中，成为了此处的一份子，一位家庭成员。
宋枕玉将雪花膏，徐缓地收敛在了袖袂之中。
宋枕玉的笑意渐渐消失在唇畔处，道：“吴钩，你怀疑段苓的心，我是能够理解的，但在目下的光景当中，她只是纯粹出于对我的一种关切，才赠药给我。”
吴钩能够觉察到宋枕玉的心绪，她说这番话时，虽然口吻与话辞，与往常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，但他能听出她话辞之中的凝色与语气。
吴钩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番话，说到底是有点激.进了，应当是说得稍微温和一些的。
吴钩道：“段苓此回所赠之药，确乎是无毒，但并不能代表下一回她所赠予主子的东西，就完全无毒——是以，主子，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，知人知面不知心，吴钩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宋枕玉亦是听了个真真切切、明明白白，吴钩话中的真意，她并非不清楚。
但她不太愿意，就因为出身、姓氏、身份，就轻易地全盘否定一个人。
易言之，她不想因为段苓是段知枢的义女，将她所有行为皆是一律解读成「纯粹的恶意」或者「包藏着祸心」。
宋枕玉并不打算这般做。
但她通过与吴钩的一番交谈当中，她发现自己与吴钩的价值观，并不那么一致，她的价值主张是「人性本善」，但吴钩的价值主张是「人性本恶」。
所以，在这个交谈的过程之中，冲突和摩擦，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。
既然是价值观的不同，那么，她也没有必要去竭尽全力地说服对方。
宋枕玉敛了敛眸心，道：“好，我知晓了，但我目下觉得段苓是一个很好的姑娘，她没有那么坏。”——至少他们所想到那么坏。
吴钩喉结紧了一紧，凝声道：“给主子赠药，乃是诓瞒你信任的一种方式，待你真正信任她了，她指不定就有了能够伤害你的契机。”
宋枕玉闻言失笑，她忖了忖，默了片晌，说：“吴钩，还记得我们起初见面的时刻吗？”
吴钩怔愣了好一会儿，不知宋枕玉为何会提起，这般古早的一桩事体，虽然心中生出诸般疑惑，但他到底还是摁住心中困惑，对宋枕玉说道：“自然是记得的。”
宋枕玉静默了一会儿，似是在斟酌着一些词句，晌久，适才说道：“初见之时，我带你回归义伯府，但是，府中掌事的嬷嬷看到你面容上的伤痕，认为你可能是来伯府寻衅滋事的，因于此，她提了一桶辣椒水，朝你泼了过去。”
吴钩闻罢，眸色没有很大的波澜起伏，淡声说道：“这一桩事体，主子后来也给掌事嬷嬷解释清楚了么？”
宋枕玉莞尔道：“是。但在我没有解释的前提之下，掌事嬷嬷会对你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，因为你面容上有不同于寻常人的疤痕，她认为你是来寻衅滋事的。”
吴钩怔了一下，哑口无言。宋枕玉所言甚是，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反驳的。
宋枕玉继续道：“同理，你的疤痕，与段苓是段知枢的义女此一身份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，其实是一样的，刻板印象在所难免。”
满座内室陷入了一种持久的死寂之中，吴钩仿佛被一种温柔但柔韧的力量，钳扼住咽喉，他张了张口，却是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话来。
宋枕玉行前一步，眉眸小幅度地弯了一弯，拂袖抻腕，在吴钩的肩膊上很轻很轻地拍了拍他，说道：“府内的掌事嬷嬷，因你的伤痕，认为你是来寻衅滋事的人，以及你因段苓的出身，认为她做任何「好」事，皆是可能包藏有祸心——在这两桩事体当中，掌事嬷嬷对你有这样的刻板印象，对吴钩你其实非常不公平，同理，你对段苓有这样的想法，是不是也一些对她不公允呢？”
月色不疾不徐地垂坠于漏窗窗沿与梧桐树上，吴钩的心绪，亦是随着月色携同震落下去。
吴钩眸色定格于宋枕玉的面容之上，斑驳错落的月色，如浮动的海浪，游弋于她纤挺秀致的面容上，给她清隽的五官，打落上了一层立体、鲜明的阴影，这让她的五官轮廓益发具体与深邃。
吴钩蓦觉此刻的宋枕玉，与平素所见到的，那一位洒脱豁达的温柔女子，不太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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