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八十六章】（1/2）

【第八十六章】

【第八十六章】

宋枕玉按捺住心头之事，面上换作一派云淡风轻之色，转过了身，穿过照壁，对裴丞陵温谨地福礼道：“以世子爷的水准，殿试自当是构不成难度的，这几日只消认真学读便好。”

不知是不是出于裴丞陵的错觉，他觉得宋枕玉的一行一止，变得有几丝疏离，他本来筹备好一些措辞，意欲解释自己为何不让她去祖祠，为何自己方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变了态度。

裴丞陵喉头汹涌着千言万语，结果自己确实踌躇起来，他说不想让她以父亲续弦的身份去祭拜，这样说不显得很奇怪么？可是，她明明也知晓他的心意，他前一阵子写过情信，她并没有焚毁，最终还抵还给了他。与宋枕玉的朝夕共处的光景里，裴丞陵觉得她是一个自在洒脱、潇洒豁达的女子，从不依附旁人，他觉得，就算宋枕玉生命里没有他，她的人生照样能够活得格外出彩。

但……他的人生绝对不能没有她，他绝对不能失去她，他像是一株喜阴的植株，蛰伏于阴暗的角落之中，无时无刻皆在觊觎她，想要将她据为己有——甚至是，想教她变作他真正的妻，名正言顺的，要让她内心自愿。

方才，在祖祠里告慰裴家列祖列宗的时刻，裴丞陵看着裴伯砚的灵牌，耳屏处是老太夫人絮絮喋喋的声音，老人家显然格外激动，但裴丞陵的面容被袅袅升腾的青烟，掩映得晦暗不明，他的容色淡到几乎毫无波澜，心中静定如止水。旁处日色拢入，支摘窗的格纹光影，游弋在他的脸上，他的容色甚至显得沉鸷。

裴丞陵已然记不起父亲生着什么面目了，这也不是说他寡情冷淡，只是因为父亲很少参与他的人生，在他的印象之中，父亲素来体弱多病，常岁流连病榻，与他沟通甚少。在裴丞陵心中，裴伯砚对他素来只有生恩，但没有养恩。养恩皆是宋枕玉给他的。

不过，裴丞陵也对裴伯砚存了一些零星的感念，那便是，如果不是借着冲喜之名义，他今生今世皆可能无法邂逅宋枕玉。

裴丞陵仅在心中，对裴伯砚道了两句话——

「父亲，儿考取贡士榜首，算是酬答您的生恩。」

「今后，儿会娶玉娘为妻，不论您成全与否，此事儿必会践行。」

裴丞陵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，但现在他尚未功成名就，显然不适合再向宋枕玉坦明心意。

连续三日的光景当中，裴丞陵一直在为殿试做准备。老太夫人那边也频繁有动作，三不五时将他召去沐福斋叙话，先是照例一番嘘寒问暖，相送矜贵的文房墨宝，接着便引题道：“不知不觉之间，世子爷都这般大了，你父亲从前在你这个年纪便是娶了你母亲，不久就有了你。”

话至此处，裴丞陵早已料到了下文，靳氏早晚还是要提及他的婚事的。裴丞陵已然看到了近旁的一只缠枝纹檀香木匣，里中搁放有不少贵女画像，他心下感到不耐，甚或是一种刺心，但明面上不显，淡声拘礼道：“祖母又来了，晚辈要去温习课业，明日要起早去赴殿试。”

老太夫人笑道：“我知晓催促你的婚事，你会不太揄扬，但我也并不是让你马上拿主意成家，不过，你也是快立业的人了，成家与立业是相辅相成的，时候到了，你也可以往这一方面细致地思量一下，假令碰着了心仪的、合适的人，不妨告与我知，我可以替你做主，将女方的庚帖要来，毕竟，偌大的长城内，无人不识世子爷。”

这后半截话确乎不假。就拿两日前来说，崔珩超常发挥，考取了进士科第二十九名，用他父亲的话来说，这算是崔家祖坟冒青烟，他在樊楼大肆设宴摆席，整整数百桌，近乎延请尽了长安城内的富贾名流，崔珩延请裴丞陵坐上首座，其间就有无数女郎递来手绢与馐食。

崔珩开玩笑说，要不是他早已心悦福珠帝姬李鸢，否则也怕是生了嫉意。

目下，裴丞陵淡声截断了老太夫人的絮絮之词：“祖母，关于成家之事，晚辈有自己的主意，时机到了，晚辈自会主动寻您禀明。”

裴丞陵将自己的立场袒述得非常坚定了，婚事他会自己拿主意，老太夫人受了这样的一个震慑，倒还镇定自若，不着痕迹地将木匣搁藏在案下，笑道：“世子爷莫忘了自己该遵循的本分就行，到了什么时候，就该做什么事。”

这一席话，听上去形同絮语，但份量是不轻，压在裴丞陵的肩膊处，仿佛有千斤般沉重。

老太夫人这是在向自己施压，但看在裴丞陵的眼底，算是色厉内荏的征象了，戳破权威的华丽袍衫，靳氏仅是一个龙钟老态的老妇，濒值迟暮之年，鬓间添霜，苍颜已朽，畴昔的芳华与威慑不再，简言之，她不再是真正能在裴家做的了主的人。更何况，老太夫人已然将中馈之权递呈给了宋枕玉，一方面是想让她压一压二房朱氏的气焰，另一方面，老太夫人近岁以来，身体情状每况愈下，管理府中事务，确乎是心有余力但气不足。

裴丞陵面容上不见矜喜，他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，老太夫人也自知根本无法震住他，不过，他此番考取贡士榜首第一的名次，确乎是教她揄扬坏了，觉得是给裴府光宗耀祖了。老太夫人觉得，小世子先立业，后成家，也自然是行得通的，婚姻乃是人生大事，急不得，得慢慢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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