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九十八章】（1/2）

【第九十八章】

【第九十八章】

宋枕玉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，不论前世还是今生。

在前世教导学生的时候，有时候学生真的不听劝，也极其难驯，她确乎生过一些情绪，但不曾苛责训诫，她的底色素来是温柔而硬韧的，如果学生真的难驯，不听她的话，她心中就说，「算了，大抵是师生之间没什么相处的缘分」。

但后来，那些难驯的学生，陆陆续续往她的办公桌上，偷偷放了一只陶瓷质地的储钱罐，一束雪粉桔梗花，一封道歉信，一罐白砂覆面的长条软糖。见到了这些学生小心翼翼捧送近前的心意，宋枕玉的心肠子原是硬韧起来的，当下便是柔软得一塌糊涂。心腔之中淤积的一些滞重的郁气，登时消弭殆尽，取而代之地，是一片草长莺飞，春和景明。

思绪逐渐回拢，宋枕玉定了定神，一错不错地望定眼前这一盅红参汤。

蔡嬷嬷适才说了，这是裴世子躬自所煲的烫。

宋枕玉忍不住狭了狭眸，檀唇寥寥然地抿成一条细线，笑肌略紧，裴丞陵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，怎的会行庖厨之事？

俄延少顷，她便是猜识出了裴丞陵的目的，「求和」。

裴丞陵定是在为今夜两人对峙之事而「求和」。

本来宋枕玉尚在一些气头上的，但见着这一盅红参汤，她淤塞在胸腔之中的一团火气，很快冲淡了不少。

裴丞陵应当是知晓她的软肋的，就是耳根子软。

原是冷涩沉辛的空气，撞入了一阵温热软糯的汤汁香气，汤液是流动的淡金色泽，类似于洒金笺的一纸底色，些许红参以及鸡肉，沉浮在雪瓷壁盏的边缘。鸡肉原本是存有一些腥气的，但有了红参的浸入，红参清郁内敛的气息，将鸡肉的气息朝内镇压了三两分，两者的气息糅合得刚刚好，质感看起来格外好看、匀腻。

柴溪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一汤盅，拿了一根细瓷针，在汤盅里细细地搅拌片刻，撚起瓷针，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，掂着的心，适才稍微松懈下来，舒了一口气，嗔蔡嬷嬷离开后，对宋枕玉低声道：“此汤无毒，玉娘可以放心。”

宋枕玉：“……”

宋枕玉失笑：“你是忧虑世子爷在汤盅之中投毒？”

这倒也不至于罢，虽然今夜她与裴丞陵确乎生了一些抵牾，但她终究没有触了裴丞陵的逆鳞，他倒也不至于会弑害她罢。

似乎洞悉出了宋枕玉的一腔心思，柴溪忧心忡忡，凝声说道：“卑职很忧心主子的安危，主子应当是尽早为自己筹谋才是，别让世子爷轻易拿捏住您。”

柴溪所言，确乎是在理的，宋枕玉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。

她先是浅尝出了一小口参汤，盐放多了，有点咸了，但她见微知著，在时下的景致之中，是能看得出对小世子求和的诚意的。

但宋枕玉觉得，自己虽然耳根子非常软，但心中依然坚定去做的事，是绝对不会动摇分毫的。

宋枕玉搁放下了汤匙，执起帨巾，拭了拭嘴唇，低声道：“柴溪，近些时日，能否帮我留一下江南的屋宅？”

“江南的屋宅？”柴溪瞠住了眸心，张了张嘴唇。

宋枕玉食指抵在唇珠上，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。

这是示意柴溪小点声的意思了。

柴溪即刻捂住了嘴唇，左右探看了一番，不可置信地凝视宋枕玉：“主子不打算在长安城内添置屋宅了？”

宋枕玉道：“长安城不宜久留，若是我在此处多待一日，出行便是多一日受限。”

宋枕玉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敲奏着桌案，叩击出了一阵颇有节律的声音，忖量片晌，她心中坚定了一桩事体：“故此，我想一路往南，回要江南，在江南地区重新谋划自己的生计。”

宋枕玉嘱告道：“世子爷可能会遣人看守得紧，你行事务必要多加小心谨慎。”

柴溪眸眶之中，尽是溽热的泪渍，这一会儿，紧紧揪住宋枕玉的袖裾，道：“主子假令真的要走的话，一定要带卑职一起走，主子在哪里，卑职就去哪里。”

宋枕玉眉眼弯弯，细长的眸梢，深深地敛了起来，寥寥然地牵出了一丝笑纹：“好呀，柴溪跟我一起走。”

宋枕玉道：“也只允许你一人跟我走。”

柴溪怔了一怔：“那吴钩他……”

宋枕玉解释道：“吴钩的身世不允许他跟我们走，他迟早是要认祖归宗的，届时泾川将军班师回朝，认养了吴钩，他定是未来的少将军——”

宋枕玉望向柴溪，拂袖抻腕，很轻很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：“吴钩成为了少将军，恐怕就很难再会蘅芜院里了。”

柴溪闻罢，翛忽之间复又泪流满面，“主子要去江南，吴钩要去当他的少将军，蘅芜院再也不是以前的蘅芜院了。”

氛围没来由变得有些伤感起来，宋枕玉亦是想起了以往自己所居在蘅芜院的时光——

她，小世子，吴钩，柴溪，蔡嬷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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