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(1/2)
第71章
叶叙川踏入福宁殿时,叶朝云正挥舞着一把剪子,修理一把花枝。
一边料理鲜花,她一边同身旁宫女八卦:“……哟,当真如此?他烧了北周人的老巢,被当街指着鼻子大骂,还挨了那杜烟年一巴掌?”
她笑得格外舒心快活,俨然一副大仇得报的派头。
——甚至破天荒地没有用“那女人”称呼烟年,而是连名带姓地唤,以示尊重。
她身边的大宫女也看叶叙川不顺眼甚久,连连帮腔道:“那可不,那一巴掌打得叶大人嘴角都破了,厉害得很。”
叶朝云笑意更浓,问道:“你从何处听来的传言?竟是绘声绘色,如在眼前啊。”
大宫女嗤笑一声道:“娘娘有所不知,这事整个汴京城都传遍了,都说叶大人被一个风尘女子迷得找不着北,闹得兵荒马乱,颜面尽失,实在是难看至极。”
叶朝云道:“那是自然,他喜欢人家有什么用,人家不喜欢他呀,时雍那霸王脾性,哪能容忍这个,可不就要大闹一场么?”
两人正同仇敌忾时,大宫女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。
心慌地回过头,只见叶叙川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数丈之外,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。
经大宫女提醒。叶朝云也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剪短一截花枝,她出言嘲讽道:“怎么,在那小女子面前受了挫,便来找手下败将排解怨气么?”
叶叙川淡淡道:“娘娘并未与臣争斗,何来手下败将一说。”
“你觉得我连当你的对手都不配?”
叶朝云险些气出个好歹。
叶叙川皱起眉头:“娘娘是官家的母亲,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,臣为何要与娘娘作对?”
他递来几封奏表道:“宰相托臣转交这些奏表予娘娘瞧瞧,午时过后,宰相、翰林院中的汪学士和李学士将至垂拱殿,与娘娘共商如何处置此事。”
奏表?
叶朝云手里还拿着花草,一时不知该接不接。
放下了花枝子,又拿起来,不大自在道:“你不是在软禁哀家么?还给哀家看奏表做什么。”
“娘娘若能安分待在宫中,教导官家仁民爱物,没人会有胆子软禁娘娘。”
叶叙川道:“但官家年岁渐长,娘娘不好再垂帘听政了,今后只在垂拱殿议事便是。”
叶朝云恍然大悟,原来弟弟昨日杀她手下的太监,只是为了敲打她,而不是想把她囚禁起来夺权。
不由喟叹,自己因家道中落而隐忍多年,无意间养成了敏感的性子,总觉得世人都看轻她……可其实,世人压根看不到她,又何来看轻。
手中的花枝顿时变得沉重,莫非自己只能做个莳花弄草的闲散太后?
一时心中五味杂陈,她抿了抿唇,将花枝供入瓶中。
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,既然他先退了一步,也不能不给他台阶下。
她道:“知道了,昨日是哀家气得太狠,口不择言,你莫往心里去。”
叶叙川垂眸道:“臣以为女子口不择言时,说的都是埋藏于心底,想了甚久,却未曾宣之于口的话语。”
叶朝云忍不住打探:“你当真被她骂了一顿?”
叶叙川神色冷凝,一言不发。
唯独眉角微微一跳,仿佛叶朝云手持长针,在他内心最隐秘处刺了一记一般。
看这模样,大概已八九不离十了……
叶朝云恨铁不成钢,教育他道:“大丈夫何患无妻,钟情你的女子从宫门口能一路排到金水河边,你随便挑一个便是,何苦在她身上死磕,再这样下去,咱们真定叶氏的威名全被你祸害没了!“
叶叙川冷不丁道:“若是死磕能把她困住,多闹两回也无妨,哄回来就是了。”
叶朝云:……
病入膏肓,无药可救,实在没法劝。
她哼了一声道:“行罢,你且瞧瞧这样强求,究竟会换来何等样的结局。”
叶叙川心下一哂。
都闹到这等田地了,还论什么结局,人在身边,恨他一辈子也无妨。
“还有一事。”他道:“太后娘娘的人远赴北周查过她的底细,可曾听说过她有个姐姐?”
叶朝云略感怪异:“你不是也查过她么,查出的东西定比哀家知道的多,来问哀家做什么。”
思忖片刻,她慢慢明白了,挑眉叹道:“好吧,你的人都是军中的大老爷们,查细枝末节,多半没有宫里的内侍体察入微。”
叶叙川道:“所以来询问娘娘。”
“死了。”
叶叙川一怔:“什么?”
“哀家说,这个女人已经死了。”
她往素瓶中插了两支白菊,淡淡答道。
庭阶寂寂,华叶衰败,吹动琼琚似的菊瓣迎风颤动,秋意阑珊。
这个季节总是天高云淡,叶朝云越过宫墙,远望天际归雁,徐徐开口道:“死在去岁冬日里,这也是个可怜的女子,没有娘家,她的夫家也不认她,险些无地葬身了,是细作营替她筹备了棺木,立了碑。”
“你那心肝被你折辱至此,依旧隐忍不发,大概是还不知道此事罢。”
叶叙川脸色顿时白了一分,呆呆立在原处。
“时雍,”叶朝云轻声道:“虽然你我姐弟间闹得不甚愉快,可细细想来,当年叶家阖族战死,如果当初不是先皇告诉我你从战场中生还了,或许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。”
她递予叶叙川一朵雪白的素妆菊,叹息道:“血脉相连的亲人,终究无可替代,人活在世上,怕的不是辛苦劳碌,而是无人可念。”
叶叙川手中握着叶朝云赠送的白菊,过了良久,才挪动着步子,僵硬地离开福宁殿。
无人可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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