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(1/2)
第72章
前夜实在过于疲惫,他眼皮发沉,眼前的文书逐渐扭曲成他不认识的模样。
昏沉之中,他仿佛看见了烟年的身影,女人浑身是血,孤身一人,毫无生气地躺在燃烧的高楼前,腕间鲜血淋漓,伤口中翻出惨白的皮肉。
她怀里还抱着一尊牌位,上书杜芳年三字,正是她姐姐的名讳。
他呆呆地望着她。
“烟年!”
发了疯似地冲向她,面前的图景明明真实得令人窒息,可不管他怎样发足狂奔,就是去不到烟年身边。
仿佛相隔云端。
奔至精疲力竭,喉咙中尽是铁锈味,也无法触碰到她。
“杜烟年,你给我回来!我不计较你的过错了!你想杀我我也只当不知道!你……”
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忽然掠出几道白影,似鬼非鬼,阴森可怖,穿着宽袍窄袖的北周服饰,它们桀桀怪笑着,翻过烟年的身躯。
她呕出一口鲜血,回头看了叶叙川一眼,目中是刻骨的怨毒。
“晚了,叶叙川,姐姐既已身死,你再无拿捏我的筹码,我也不愿再受你侮辱。”
“欠你的命我还给你,生生世世,我都不想再遇到你。”
说罢,她举起那枚发簪,用力往喉咙刺去。
鲜血喷涌而出,溅上叶叙川眼睫,所见的一切都被染作刺目的浓红色。
她至死都未闭上眼,平素神采飞扬的眼睛暗淡得像是颗死鱼眼珠,厌憎地映着这荒谬人间。
“不!不——”他目眦欲裂,惊慌失措,颤抖着手试着堵住她的伤口。
可是……没有用,她细白的脖子被发簪捅穿,姿态狞厉,宛如僧侣殉道,血不断地涌出来,怎样都无法止住。
一枚火星子掉落,荒唐的梦境在此戛然而止。
他猝然惊醒,握紧玉笔,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没有起火的高楼,没有触不及的恋人,这里是他的书房。
惊觉手中的笔像极了烟年的发簪,他悚然一惊,把笔扔出三丈远,如同看着条毒蛇一般看着它。
玉笔碎裂成锋锐的碎片,满屋寂静。
太阳xue旁的神经突突乱跳,他的胸中仿佛进了一只多动的兔子,在胸腔中横冲直撞,撞得他焦躁不安,如坐针毡。
还好……还好只是个梦。
他拉开领口,粗重地呼吸,沉寂片刻后,他承受不了这山呼海啸般的情绪,又起身走动,神经质地在屋中踱了一圈又一圈,门外侍从见状俱不敢多言,惶惶等着主人平静下来。
叶叙川捡了玉笔的残骸,远远丢入画筒中。
这梦太真实,真实得令人心悸,仿佛是当真发生在现世中的图景,烟年那决绝的目光犹在眼前,他一闭眼,耳畔就响起她口中那一句“再也不想遇到你”。
生生世世……都不想再见到他。
他感觉自己如同一只点燃的爆竹,马上就要被翻涌的情绪炸得体无完肤。
他为何会怕这个梦?因为他清楚地知道,以烟年的性子,她当真能干出这种事。
现在她惜命,无非是因为她还有挂念;若是挂念没了……
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,叶叙川心骤然一紧,不敢再想,推门而出道:“备马,回府。”
今日叶叙川回来得格外早。
人已至垂花门,侍女小声提醒烟年:“烟娘子,大人回来了。”
烟年正替乌都古上疗伤药膏,眼皮子都不曾擡一下,随口道:“打出去。”
再给侍女一万个胆子,她也不敢把叶叙川打出门去,只得默默地卷起孟宗竹细帘子,退至一旁。
只听得一串焦躁的脚步声传来,随即入户的珠帘刷拉一响,一道人影闯入了内室。
他一贯爱洁,这回却连外裳都未除,手都未净,便匆匆赶来了寝居的屋子。
室内昏暗,焚烧着安神的檀香,绵长的烟丝一缕缕飘散在玉枕纱橱之间,他的折背椅上坐着一道瘦弱的身影,正侍弄一只样貌古怪的鸟儿。
女人面容憔悴,双目肿如核桃,光亮的长发也干枯了许多,可这邋遢模样落在叶叙川眼里,却比她从前用力打扮时还要动人。
相较于完美的假人,他宁愿看到她刻薄易怒的真实情态。
板正的肩膀缓缓松弛,紧绷的下颌线也渐渐柔和,叶叙川长长出了一口气,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。
他怕推门而入后,会看到她血流不止的尸身,怕得要命,批阅文书时,一闭眼就是她心如死灰的模样,这种不安感钻心蚀骨,令他寝食难安,只有亲眼确认她平安无碍后,才能将将把心揣回去。
他疾步走上前。
关切的话语在嘴边绕了个圈子,又被咽下了肚,沉默片刻后,他问道:“在做什么?”
烟年道:“关你何事,滚出去。”
叶叙川提醒她:“这儿是我的屋子。”
烟年利索起身:“那我走。”
“杜烟年!”
刚放松些许,转眼又被她气得肺疼,叶叙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将她强行拉了回来。
正准备训斥她一二时,烟年的臀蓦地撞到鹤膝桌角,一声闷响,分外瓷实。
她咬牙忍痛道:“放开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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