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(1/2)
第80章
既要成亲,少不了互见对方家人。
当烟年得知叶叙川有个姐姐后,便一直缠着要去见见她。
叶叙川对她有求必应,就算烟年要摘几颗星星下来,他也能给她拽下来几颗,何况只是见个叶朝云?
在某个惠风和畅的午后,他携烟年入宫,觐见官家与太后。
一别多时,母子俩俱伸长了脖子,好奇得抓心挠肝。
——这女人啥背景啊,能把叶叙川迷得找不着北,从前是干驯兽师的吧!
小皇帝乐乐呵呵看舅舅笑话,只顾与烟年唠家常,叶朝云身为女子,心思细腻得多,不动声色地来回打量烟年。
瘦了。
上回见还婀娜风流,这回瘦弱憔悴,巴掌大的脸上镶着一对杏眼,大小上极不协调。
这还是近日将养回来一些的状态,据大宫女说,先前烟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,整个人形销骨立,浑身凑不出半两闲肉。
她心底轻轻叹息,同为女子,难免生出恻隐之心。
不过她的恻隐之心转瞬即逝。
因为叶朝云忽然认出了烟年身上那条生色花缂丝裙子。
秋香色配蝶翅蓝,去岁绣苑刚将此料献入宫中,料子还没放热乎,转眼就被叶叙川挑中请走了,让她心疼了好几天,至今耿耿于怀。
不过,他的眼光还当真不错,这样一身穿在烟年身上,显得她极为温柔娴雅,渺若神仙妃子一般。
叶朝云心底泛酸。
旁人来见她都穿得低调稳重,生怕抢了她风头,怎么偏偏叶叙川那么不懂事,回回都把烟年打扮得光鲜亮丽拉来见她,这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!
越看弟弟不值钱的样子越糟心,看这架势,这位杜烟年多半是要成她正经的弟妹了,找谁成婚不好,偏找一个劣迹斑斑的女细作,实在是有辱门楣……
可自己不喜这门婚事又有何用?
她叶朝云算得哪根小白菜?
打小叶叙川就我行我素,他决定下的事,天王老子来了都干涉不了,何况她一个手中实权有限的太后。
眼不见为净,叶朝云随口讲了两句场面话,打发走了烟年去偏殿歇息,只留叶叙川一人。
“你打算怎么娶她?”叶朝云问道。
汴京婚俗,新妇须从娘家出阁。
可烟年没有娘家。
叶叙川拢袖一笑道:“她不知道父母如今的模样,所以,臣差人去她故乡,寻了对机敏的老夫妻,充作她双亲。”
“至于大婚当日,前日臣令护国公认她为义女,借他的府邸出阁,都已安排妥当,下下月完婚。”
下下个月?
叶朝云听后险些晕厥,急成这样,赶着投胎吗!
忍了又忍,终究没忍住,叶朝云讽刺了他一句:“你可当真是周全极了。“
叶叙川全然把此话当作夸奖,颔首道:“婚姻大事,岂能儿戏。”
他还有脸说岂能儿戏?叶朝云心里翻了个大白眼,没有三书六礼,没有聘礼嫁妆,甚至新妇在失忆前还恨他恨得要杀他,过家家都不敢编如此离谱的剧情。
“你便这么痴迷于她?如此大费周章,迎她入门,就不怕她忽然想起来么?”
叶朝云问道。
本以为叶叙川要患得患失,同她针锋相对地争吵两句,谁知他毫不愧怍,俨然一副自己就这么干了,你奈我何的模样。
扬起和煦的笑容,叶叙川抚摸着手指骨节,答道:“想起来?她永远不会记起来。
“臣请来了南诏国的国师,最擅摄人心魂,如果她当真记起来了,那就施术让她再忘一次。”
此言轻描淡写,却教叶朝云双目圆瞪,心神巨震,呆呆地望着弟弟,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样。
“阿姐,你天生就不聪颖,是以从未尝过清醒的滋味。”他微微垂下眼:“其实人活一世,越是知道明白得多,就越是痛苦,我尝过这种滋味,所以,我不希望她困囿于其中。”
叶朝云甚至顾不上骂叶叙川狗眼看人低,而是惊惧无比地撑着身旁的椅子,才没瘫坐在地。
“你疯了吗!”半晌,她不可置信道:“如此不择手段地强求,你便满足了,以为能有个美满的结局了吗?”
叶叙川目光寥落,定定地望着桌上的绿菊。
花期已逝,那清雅的花瓣萎缩凋落,华美却颓唐,散发着淡淡的腐朽味道。
过了半晌,他才缓缓开口道:“强求又怎样?她这一生太过辛苦,那些令她痛苦的记忆,留着又有何意义?不如由做主抹了去,反正我恶贯满盈,也不缺这一桩罪孽。”
叶朝云只觉自己必须冷静一下。
弟弟说的每个字听起来都甚有道理,可是合在一起就他妈如此惊世骇俗。
“其余的琐事,娘娘一律不必操心。”叶叙川拢衣起身,和颜悦色道:“请柬还在裁制,明日送入宫中,到时候还请娘娘赏光,不必随重礼,只需把母亲那支簪子交给她即可。”
“杀我之前,她说过那支簪留在了臣府上,臣回汴京后着人四处翻找,却并未寻见,想必是被娘娘的人带走了。”
“你知道了?”
叶朝云略感心虚。
当初她趁叶叙川不在汴京,偷偷差人潜入叶府一事,看来也瞒不过他。
到底何时才能扳倒弟弟,独揽大权啊……
叶朝云郁卒,擡手唤宫女们取簪,送予烟年。
觐见过叶朝云后,叶叙川顺路去检查了一番小皇帝的功课。
没想到舅舅在领舅妈见亲人时,还不忘折磨自己,小皇帝大惊失色,叉手立于书房一角,用眼角余光疯狂暗示心腹侍从,赶紧把他的蛐蛐藏起来。
这回他的功课乃是伴读代笔,叶叙川翻了两页,便好像看到了极为恶心的东西,目露凶光。
小皇帝惊恐地看着叶叙川挽起了袖子,把功课簿子卷作一团,并四处寻找戒尺。
刚想求饶,忽听窗外传来一道欢快明丽,略带沙哑的女声。
“时雍,你在这儿么?快瞧瞧太后娘娘赠我的簪子好看吗?”
来者正是烟年,她像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,背着手大摇大摆地闯入书房中,脑袋上的发髻俏皮地左右摇晃。
小皇帝见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。
只见他那心黑手狠的舅舅顷刻换了一副面孔,嘴角抽搐一下,随即上扬,那挥到一半的书册生生藏到了身后,因为动作太快,只剩一条残影。
好一套行云流水的变脸,结结实实震撼了小皇帝的心灵,还未反应过来,舅舅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,鼓励道:“这回的功课不错,不可松懈。”
小皇帝一动也不敢动,恍惚以为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,敲锣打鼓唱了段十八摸,又从东边下去了。
烟年笑眯眯道:“时雍在教导官家么,那我先不叨扰了。”
“不!”小皇帝大喝一声。
叶叙川阴森的目光飘来,不动声色切割他的天灵盖。
他急中生智,强笑道:“舅……舅妈,你的簪子真漂亮,如姑射仙子一般脱俗。”
没人不爱听旁人夸自己容貌,烟年喜上眉梢,扶了扶簪子,笑道:“谢官家夸赞。”
叶叙川切割他天灵盖的目光缓缓收回。
不只是哪一句话取悦了他,可能是赞烟年漂亮,也可能是提了她脑后的发簪,也有可能只是因为那悦耳的两个字:舅妈。
自己是他的舅舅,而烟年是他的舅妈。
从未觉得小皇帝的公鸭嗓那么悦耳过,让他从耳中一路畅快到心里,连带着瞧他糊弄的功课也没那么伤眼了。
……为帝君者,或许也并不需要天文地理无所不晓。
外甥能下意识唤出这声舅妈,就说明他的识人之术勉强达标。
他从鼻端发出一声:“嗯。”
他道:“今日只需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,不必再写臣布置的文章。”
小皇帝震惊。
连忙又喊了两声舅妈:“……舅妈明日还入宫么?朕这儿有茶点,酥奈糕,玉灌肺……”
这时叶叙川已经携烟年告退,搂着她走出甚远。
只留小皇帝一人在心中狠狠记下一笔:今后舅舅揍他,就找舅妈告状,必然一告一个准呐!
深秋风紧,落叶满汴京。
走在宫墙边的夹道上,烟年撚动一片银杏落叶,对叶叙川道:“我瞧太后娘娘,好像对我并不满意。”
叶叙川毫不犹豫贱卖了姐姐的人格:“她贵为太后,对任何人都横挑鼻子竖挑眼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烟年摇了摇头:“你们这些贵人,当真是难伺候得很。”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
叶叙川默默地想:当初她在自己身边时,大概也不止一次地骂过他难伺候。
从前总是他走在前头,烟年在身后默默跟着,而今变作她在前面蹦蹦跳跳,而自己注视着她背影,笨拙地拂下她发端的碎叶。
“你先前说过,带我去什么什么寺烧香拜佛,我看今日天色尚早,不如立即动身?”她忽然回过头道。
叶叙川颔首:“马车上多备了衣裳,我带你换了去。”
烟年唔了一声,玩笑般道:“不知道你们汴京的菩萨是否好说话,说不定求一求她,她便帮我想起来过往了呢?”
鸦雀无声。
“那你不如来求我。”
半晌,叶叙川平稳地笑着,揽紧她瘦弱的肩头。
叶叙川不信神鬼之说,是以从前未曾踏足过佛寺道观,抓了身边属下问了两句,得知汴京最气派的禅寺乃是大相国寺,便抛弃了芝麻大的干明寺,带烟年往大相国寺去了。
一进禅寺,烟年驾轻就熟地祈福叩拜,一瞧就是常年往庙里头跑的主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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