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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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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
熟悉的声音击打烟年耳膜,明明平静无波,在她听来,却不啻于一声惊雷。

她僵直着身子站定,冷汗浸湿脖颈。

糟了。

为何……他要叫住自己?他发觉了什么吗?

不可能,烟年一咬牙,自己胖了十斤,行走的声音定与从前不同,他又怎么可能认得出?

见叶叙川陡然回眸,叫住了烟年,冯大人面露喜色。

他连忙迎上前两步,拉烟年对叶叙川行了大礼,满脸堆笑道:“叶大人,新来的小婢子不懂事,匆匆忙忙笨手笨脚,扰了大人雅兴,该罚。”

他用力一拽烟年衣袖:“还不赶紧向叶大人赔罪!”

烟年咬牙,刻意压低嗓音道:“婢子该死,请大人责罚。”

面前的男人蓦地一怔。

下一刻,他挥退左右,疾步向她走来,每一步都似踏在她心头。

“擡起头来。”他道。

烟年不过犹豫了一瞬,男人便已失去了耐心,骨节分明的手指如旧日那般,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势,掰起她下颌。

腔子里的心跳漏了拍,烟年低垂着眼,身体细微的发着颤。

活脱脱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小丫头。

这张易容过后的面孔与烟年并不相像,而烟年也从不会在与叶叙川相处时发抖——她一向是个胆大妄为的女人。

不是她。

缓缓收回了手,叶叙川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,失望过后,又归于沉寂。

这些年来,许多官吏为讨他欢心,美其名曰感佩相于枢相爱妻之心,找来各色肖似烟年的女子,塞到他面前相看。

冯大人不是第一个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
这些赝品杜烟年知情知趣,温柔婉顺,可正因如此,他清醒地明白,她们都不是她。

皮囊相似又如何?他所痴迷的是她的全部,漂亮的躯壳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样东西罢了。

斯人已逝,却在尘世间留下幽暗的阴翳,这阴翳终年不散,笼罩着他的心与眼,使他不接受任何女子靠近他的生活。

转眼三年,时光如水流逝,记忆也渐次模糊,有时候他想起烟年骂他时的模样,那句略带沙哑的“狗东西”萦绕耳边,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当时的神态。

这令他感到失控。

他向宫里的师傅学了丹青,将尚且记得的画面一一默写,在某一段时间里,满屋都是他的画作。

他妄想以这种方式留住记忆。

叶朝云告诉过他,再怎么波澜壮阔的情感,到最后都会归于尘土,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图景,敌不过人天性里的健忘。

爱一个死去的人与爱活着的人不同,对活人的爱有回声,会在一次次交谈、共处中重建、加深或转淡,如流水般鲜活灵动,而逝者的生命永远定格于一刻,除却一点可怜的回忆外,再没有新鲜的养料来滋养这份爱。

到最后,这份感情与爱本身脱离开了干系,爱会枯萎凋零,人转为迷恋因爱而生的种种情绪:悔恨莫及、自我厌弃、患得患失、备受折磨……以及不停地回想,她走时是否还恨他。

他自虐般将这些情绪施加于自己身上,妄图以此赎罪。

但是叶朝云未曾告诉过他的是,当恋人触不可及之时,身旁的万物都似有她的影子,哪怕只听见一串略微耳熟的脚步声,也无端地想到她。

可这些赝品,终究不是她。

声音像烟年的丫鬟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,身子微抖,忐忑不安。

哪有半分烟年的模样。

叶叙川淡淡看她一眼,遂将她抛在廊上,转身离去。

见叶叙川背影绝尘而去,毫不留恋,冯大人面露失望之色。

烟年则暗自松了口气。

如她所料,叶叙川骨子里同她一样,都是从不自欺欺人的清醒人。

他既认定自己已然身死,就压根不会捣鼓什么狗屁替身聊以慰藉,因为他即使在最恍惚的时候,心里也清楚得很,假的东西就是假的东西,再像也是个赝品。

情不自禁望了一眼他背影,烟年心头惆怅,默默抿了唇。

她为何如此了解叶叙川?大概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,可正因为太过相像,才会互相吸引,互相折磨。

她对冯大人道:“叶大人似乎对我并无兴致……”

冯大人正烦着,瞧她这如蒙大赦的模样,简直憋了一肚子火,摆了摆手道:“那你滚罢,费了大力气才把你带到此地来,未曾想居然是个无用的棒槌。”

谈话之间,后院里隐隐有喧嚣之声。

想必是都朱那放火技术炉火纯青,巧妙制造骚乱。

冯大人被转移注意,暗骂一声,向后院奔去,无暇再顾及烟年。

烟年巴不得他把自己当个垃圾扔了,连忙跑出角门,循着都朱那指引的路线,去与接应她的人汇合。

路边榆槐枝叶茂密,被干燥的风一吹,摇晃出飒飒的潮涌般的声音来,这声音于群山间回响,不成腔调,仿佛某人低低的叹息。

发丝被风吹乱,她心里怅然,魂不守舍地胡乱一捋,眼前又浮现出叶叙川那冷冷淡淡的目光。

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自己了?久到她差点忘记,叶叙川对除她以外的人,都是不假辞色的。

也罢,她又叹口气,三年过去,她早就不恨叶叙川了。

如今她日子很好,有珠珠,有喜欢的事业,浑身上下除了这把嗓子还是昔年的模样,其余的与过去的烟年全无干系。

他不可能认出她,她亦不会与他相认,与滚滚红尘中擦身而过,相逢陌路,就是最好的结局。

筵席之间觥筹交错,语笑喧阗,忽地吹过一阵长风,四面的布帏交叠摇曳,缝隙之间露出幽蓝的天色,泼熄雅集的热闹喧哗。

即使雅集,少不了乐伎作陪,都道叶叙川爱听琵琶,别院主人投其所好,特请了真定府闻名遐迩的琵琶伎来,这琵琶伎年纪轻轻,技艺超群,一双修长的素手在弦上翻动,舒扬有声。

博山炷炯炯燃烧,轻烟弥散,他沉默地饮酒,想起古人之诗,弦清拨剌语铮铮,背却残灯就月明。

许多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有风的凉夜,她亲手杀掉了害死挚友的元凶,扑在他怀里大哭。

陈酿金波琼酥入喉,他默默出神。

筵席的主人与他搭话:“枢相觉得这琵琶如何?隔着那么远,总听不真切,不如唤她来近旁弹奏。”

叶叙川并未细听他在说什么,只随意嗯一声。

那主人以为他有意,便着丫鬟去唤那琵琶伎上前来,单为叶叙川奏上一曲。

那琵琶伎自然喜出望外,连忙端了琵琶,步步婀娜走上前来,对叶叙川一礼,细声道:“能为枢相奏乐,妾三生有幸,不知枢相喜欢什么样的曲子?”

叶叙川这才看她一眼,随口道:“不必。”

筵席主人当初也在汴京为官,知晓叶叙川与烟年的旧事,连忙道:“那便奏一曲凤求凰罢。”

那琵琶伎一愣,凤求凰是琴曲,琵琶如何奏得?

但贵人发了话,总不能露怯,她略一犹豫,敛裙跪坐,十指纤纤,轻拢慢撚。

听得曲调流泻,筵席主人笑道:“弹琵琶的手当真与寻常女子不同,纤长如柔荑,指尖却有力,还有细细的茧子,别有意趣。”

这筵席主人癖好怪异,不喜美人娇躯,只爱女子一双红酥手,时常出入各大楚馆秦楼,把这点癖好传扬得尽人皆知。

叶叙川不置可否。

他向来不喜以孟浪口吻评价女子外表,皱眉端详酒杯,欲令其闭嘴。

忽听筵席主人又笑道:“说起来,今日入宴时,枢相叫住的那丫鬟也生得一双琵琶妙手,柔长纤秀,指腹有薄茧子,若是握着滑动,定然甚是销魂。”

众客哄笑,吹捧他长了一双风流的利眼。

唯独叶叙川摩挲杯沿的动作猛地顿住。

弹琵琶的手。

近乎一模一样的声音……

他脸色骤变,玉杯铮然落地,橙红酒液泼在琵琶伎裙裾上,洇出星点暗痕。

乐音戛然而止。

众客面面相觑,只见叶叙川起身大步向外走去,竟是从未见过的焦躁。

他高声唤僚属道:“来人!立即封锁附近州府、关隘门户,来往者必严查,尤其不准放女子进出!”

守在外头的张化先本在悄悄打着瞌睡,陡然被唤醒,迷迷瞪瞪问李源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李源同样一脸茫然,正此时,叶叙川疾步走了出来,揪住他领子,逼问道:“两个时辰前出去过一个着青衣的女子,她往何处去了?”

李源怎会留意一个平平无奇的丫鬟?支吾半天说不出个答案,反而是个家仆回忆起,那女子似乎往西去了,出门时还被绊了一跤。

“与她一处的那人是谁?”叶叙川问道。

家仆苦思冥想半天,方答道:“似是冯大人……”

叶叙川面沉如水,翻身上马,只抛下一句:“把那姓冯的抓了。”便策马向西奔去。

张化先一愣,随即匆匆拉人跟上。

几乘轻骑如电,劈裂凝滞的夜空。

天青欲雨,烟年与都朱那汇合之后,总觉得心头沉甸甸,充斥着奇异的不安感。

记挂着尚在家中的珠珠,她不敢久留,催着都朱那速速带她北上。

都朱那见她坐立不安,魂不守舍,颇为好奇问道:“你怎地如此慌张,难不成那姓冯的威胁于你?”

烟年摇头:“我见着我……”

她顿了顿,欲言又止。

“快些走吧。”烟年拉过都朱那牵来的马儿,踩着脚蹬攀上坐定,喃喃道:“我有种不好的预感,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,需要快些回北周去。”

几人纵马北上。

初夏时间天气善变,不过奔出十几里地去,闷青的云团挤下豆大的雨滴,打在小道两侧的野岭上,蒸腾出细密的潮气。

细雨很快成了骤雨,如碎石般扑打面颊,烟年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水,重重喘了口气。

“悠着点,别把你的易容给洗了。”都朱那朝她扔来一只斗笠。

烟年谢过,握紧缨缰,高声道:“驾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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