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(1/2)
第94章
久别重逢,叶叙川对烟年的掌控变本加厉。
不让她接触外人,不让她触碰利器,成日阴魂不散地看守着她,最离谱的是,他连靠近她身旁的鸟儿都要赶走。
烟年被气得发笑:“你当我会变戏法,随便扔给我一只鸟,我都能让它给我唱段十八摸是吧?”
“我信夫人有这份能耐。”
叶叙川笑得一脸温和,俨然就是他与她刚认识时那般老狐貍模样,甚至还阴损地掀她老底:“不仅驯禽技艺了得,还擅调制毒药,摧人心肝。”
烟年冷笑道:“技艺了得又有何用,还不是被你一一化解,教我落得今日下场。”
叶叙川抚摸指节,笑容略疏淡几分:“我不会拿你怎样,从前我们互相撕咬,错过了许多年光,今后再不会了,西方有谚:聪慧之人从不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,我觉得甚是有理。”
他刀枪不入,心绪稳定得令人咋舌,烟年还真拿他没法子。
待珠珠自由了,她必要想个法子脱身……
她问:“何时能到我阿姐的坟冢处?”
叶叙川温声答道:“还有一日。”
烟年在心中默默掐算时间,快到一月之期了,她再忍上几日,等李大娘启程带珠珠北上,她再发作不迟。
她恶狠狠地想,先一哭二闹三上吊,如果叶叙川不给脸,她就卧薪尝胆,随后一刀二刺三下毒,三千越甲可吞吴,没事气他两回,争取早点把他熬死。
不过看叶叙川这滴水不漏的架势,谁把谁气死还真说不定。
她兀自烦恼,秀眉紧蹙。
叶叙川轻轻把她揽入怀中,问道:“在想什么?”
烟年挣了一下,没挣脱开,便任他抱着,只出神地盯着窗外山川湖海,天高云淡。
与南国娟丽秀美的风致不同,北地的一切都是豪阔的,四野辽远,燕山巍峨,上有山鹰盘旋,她伸手摸驯鹰所用的护腕,却摸了个空,只触到一枚冰冷的玉镯。
她顿了顿,食指拂过这美玉。
“不喜欢么?”叶叙川道:“我分明记得,你从前积攒了许多这样的首饰,且只要金玉,别的琉璃玛瑙、点翠鎏金一概不要。”
烟年不想掩饰,反正掩饰了他也不信,便道:“周国典当行不认古里古怪材质的东西,只认最通行的金子和美玉。”
“典当?”这两个字显然污了叶大少爷的耳朵。
烟年一哂,从没为五斗米折过腰的大少爷,怕是连典当行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。
“自然,攒它们便是为了金盆洗手时倒卖出去,换来钱款,我好回乡盖一处新屋子。”她道,说罢又忍不住加了一句:“样子我都想好了。”
叶叙川十分通情达理:“叶府有的是空地,你将样子画给工匠,让他们在府里照着建一个便是。
烟年:……
鸡同鸭讲。
“在外三年,你没有置办产业么?”
烟年面不改色地鬼扯:“我以行商为生,居无定所,买宅子又有何用?”
“哦?”叶叙川道:“你和那群匪徒一路向东,走得毫不犹豫,并不像是居无定所的模样。”
烟年面不改色,继续扯谎:“我的人在哪儿无所谓,但我的货还押在辽阳府,不着急忙慌赶回去,我今后喝西北风度日吗?”
叶叙川一笑,也不知信没信,只道:“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。”
烟年不语,又转头向马车窗外看去,眸光怅然。
她在看风景,叶叙川则定定地看着她。
过了良久,久到烟年眼睛发疼,开始犯困,叶叙川才掩上车帘。
他云淡风轻地问上一句:“就这么不愿跟我回去?”
烟年道:“不愿。”
“因为我烧了你的细作营吗?”
烟年一愣。
人是一种健忘的动物。
在北周过了松弛自在的三年时光,关于汴京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,当时以为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,如今回想起来,就如同一场荒唐闹剧。
她以为她会恨叶叙川,毕竟是他毁了自己归乡之路,她也以为自己会恨指挥使,因为他为保大局,狠心压下了姐姐去世的消息,甚至伪造信件骗她继续工作……但她惊讶地发现,她其实没法认真地去怨恨这两人。
他们做错了什么吗?两人都没有,叶叙川作为军头,杀细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而指挥使司掌汴京细作营,为了维护至高无上的利益,他天然地没法顾及自己的感受。
错的只是这个世道而已。
这个剑拔弩张,互相坑害的世道。
烟年诚实地摇头:“你没做错什么,但我们中间隔了太多,根本无法在一起生活,在一起也是相互折磨。”
“倘若我没做过那些混账事呢?”叶叙川执起她手,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掌纹:“你会愿意与我共度一生么?”
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寻常相遇,你还是枢密使,而我不是蓄意接近你的细作?”
“是,如若这般,你会么?”
“或许会。”
叶叙川动作一顿。
他记得当年她杀他的时候就曾说过,如果他不是国朝枢密使,或许她当真会与他度过一生。
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,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,她的答案一如往昔。
他双手微微颤抖,猛地把她抱入怀中,似乎要将她揉入血骨。
他终于问出这个最在乎,又最不敢听到答案的问题。
“年年,你在外的这些年,可有想到过我。”
见烟年沉默,他语调不由自主地低下来,带上微不可查的祈求与卑微:“片刻也算。”
烟年只觉无比矛盾。
想他吗?当然是想过的,她记得他对她种种纵容,可也记得他在她身上施加的种种残忍手段,这份爱如同浸透了海水,掂量起来濡湿沉重,与其说是无法分辨,不如说是不敢触摸。
她小声告诉自己,骗一骗他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可话到嘴边时,她根本分不清是谎言还是真话:“想过。”
想过。
这就足够了。
叶叙川呼吸倏尔急促,灼热气息扑在烟年脖颈处,她心神一颤,偏头回避,下一刻,没有章法的亲吻落在她面上颈上,他是喜悦的,就因这轻轻两个字——想过,滋润了他心里最深切的绝望,他渴望她爱他,即使一点也可以,即使她骗他,他也甘之如饴。
“年年,”他喃喃道:“我也甚是想你,今后莫要离开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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